郑殊的指节在膝盖上轻轻叩击:"等俊明病情好转后,他才断断续续告诉我那天的事。"他的声音像是蒙着一层砂纸,"走进校门时,曾经要好的同学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不认识的学生指指点点,说什么'同性恋真恶心'、'艾滋病毒'之类的脏话..."
董森越的指节泛白,眼前浮现出那个瘦削的身影独自穿过充满敌意的走廊。
"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郑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先是好言相劝,见他不答应,又叫来校领导和任课老师轮番施压。"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说什么'影响恶劣'、'带坏同学'...一群成年人,围着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董森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能听见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指责声。
"后来校长亲自登门,"郑殊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说要是我们不肯主动退学,就只能以'败坏校风'为由开除。这样...以后连复读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复读?"董森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郑殊的声音渐渐低沉:"退学后,俊明的病情反反复复,等真正好转时,一年光阴已经蹉跎。"他摩挲着茶杯边缘,指腹在杯沿划着圈,"那件事后,他对学校产生了强烈的抵触,连经过校门口都会发抖...我只能四处借钱,带他去最好的心理诊所。"
董森越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原来在他缺席的岁月里,他的明明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前前后后治疗了两年多,"郑殊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树影上,"身体是康复了,可学业..."他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心疼,"为了生计,他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工地的砖块磨破过手掌,外卖箱压弯过脊背,出租车里熬过无数个通宵...卖榴莲被果刺扎得满手是伤,卖保险被人当面摔过门..."
说到这里,郑殊的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欣慰:"但这孩子从没被生活打垮。他按时复诊治疗脱发,省吃俭用也要去健身房。在厂里做工时,那些闲言碎语..."郑殊摆摆手,"他都当耳旁风。"
最后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他总说,既然答应过要等你回来,就要在重逢时,让你看见最好的自己。"
董森越再也克制不住,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地板上溅开一朵朵透明的水花。他死死咬住下唇,生怕一松开就会崩溃出声。
一滴泪砸在地板上,接着是第二滴。董森越的脊背弯成一道痛苦的弧线,所有的呜咽都哽在喉咙里。
郑殊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声音放轻了些:"后来...不知怎么的,他认识了柴氏集团的千金,不到一个月就闪婚了。"
"闪婚?"董森越接过纸巾,指节微微发颤。
"别往心里去,"郑殊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场形式婚姻。俊明帮那姑娘应付家里,对方给他安排了个体面工作,就这么简单。"
董森越将湿透的纸巾攥在手心:"这个...他跟我解释过了。"
郑殊深深看了他一眼:"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那孩子...把你看得比命还重。"
"我会用一辈子珍惜他。"董森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誓言。
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董森越匆忙起身,冰凉的水流冲刷过他发红的眼眶。
他对着镜子整理好表情,确保不会让那个敏感的人儿看出端倪。
郑俊明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修长的手指抚上董森越微红的眼尾:"哭了?"
"哪有!"董森越下意识偏头躲开,指尖揉了揉眼眶,"就是...刚才眼睛进沙子了。爸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让我好好对你。"
"进沙子了?"郑俊明立即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董森越的睫毛,"我帮你吹吹。"
"已经好了。"董森越轻推他的肩膀,"明天还要上班,我们早点回去吧。"
郑俊明绅士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嘴角噙着笑:"走吧,我娇贵的小王子。"
"跟谁学的这些油腔滑调?"董森越坐进车里,忍不住轻笑。
"这怎么能叫油腔滑调?"郑俊明绕到驾驶座,系安全带时突然倾身靠近,"字字真心。"说罢在他唇上偷了个香,"回家再收拾你。"
车辆驶入夜色中,董森越闭目靠在座椅上,脑海中回放着郑殊的每一句话。手机突然震动,他掏出来瞥了一眼。
"谁的消息?"郑俊明随口问道。
"工作上的。"董森越面不改色地撒谎,快速浏览着私家侦探发来的调查报告。内容与郑殊所言基本吻合—那位道貌岸然的校长,为了维护学校声誉和自己的退休履历,竟亲自登门逼迫一个即将高考的学生退学。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调出傅承瑞的资料。
盛世集团总经理的头衔赫然在目,xx大学的毕业证书照片清晰可见。董森越揉了揉太阳穴,事情比预想的复杂。
"到了。"郑俊明停稳车,担忧地看向沉默的恋人,"小越,怎么了?"
"没事。"董森越勉强扯出笑容。
郑俊明解开安全带,神情严肃:"有任何事都要告诉我,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真的只是工作上的小问题。"董森越轻描淡写地带过,"我能解决。"
他的明明只需要站在阳光下,幸福快乐的见证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就好。
所有的黑暗,由他来背负。
"记住,有事一定要告诉我。"郑俊明不放心地再次强调,俯身替他解开安全带。
董森越心不在焉地应着,跟随他走进电梯。
镜面倒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一个满眼担忧,一个暗藏决绝。
董森越突然从背后环住郑俊明的腰,温热的唇瓣贴着他的耳垂轻唤:"老公~背我回家好不好?"
郑俊明二话不说蹲下身,稳稳托住身后人的腿弯。他的小越要星星他都能去摘,何况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走到楼梯转角处,郑俊明微微侧头:"累了?"
董森越将脸颊贴在他颈窝蹭了蹭:"就想让你背我。"声音里带着撒娇的软糯。
"没别的理由?"郑俊明故意颠了颠背上的人。
"就像我爱你,"董森越的呼吸扫过他的耳廓,"不需要理由。"
这句久违的土味情话让郑俊明脚步一顿,随即低笑出声:"那我要你的时候,是不是也不用找借口了?"
湿润的舌尖突然舔过耳廓,“你什么时候给过我理由?”
郑俊明浑身一颤:"别闹!"
董森越却变本加厉,转而轻咬他另一侧的脖颈。
郑俊明嗓音骤沉:"明天不想下床了是不是?"
"老话说得好,"董森越得意地晃着腿,"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你今天还有力气?"
"试试?"郑俊明嗤笑着加快脚步。
刚进玄关,董森越就被抵在门上。灼热的吻落下来时,他偏头躲开:"这么急?"
"春宵一刻..."郑俊明追着他的唇,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先听我说完。"董森越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在对方不满的注视中轻声道,"知道为什么非要你背我吗?"
郑俊明喘息着摇头。
"上次你背我回家后..."董森越的声音突然哽咽,"我们就分开了五年。"
他捧住郑俊明的脸,"但这次,以后的每一次,我都会牢牢抓住你,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剩下的路。"
郑俊明心脏狠狠抽痛。
他的小越在用新的甜蜜覆盖旧日的伤痕,这样温柔的人,他怎舍得放手?
"你欠我的一千八百个多个日日夜夜,"郑俊明突然将人打横抱起,眼底燃着危险的火焰,"我会一点一点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浴室的门被踢开时,董森越没有挣扎。
他甘愿沉溺在这个男人给予的一切里,无论是疼痛还是欢愉。
这一夜,月色格外缠绵。
上午十一点,董森越正翻阅文件时,手机屏幕亮起"老公"的来电显示。
"喂?"他按下接听键,声音里带着工作时的清冷。
电话那头传来郑俊明刻意放轻的声音:"宝宝,上午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董森越握笔的指尖微微发紧:"还...好。"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坐了一上午了,屁股还受得住吗?"郑俊明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要不下午请个假回家休息?"
"不用。"董森越啪地合上文件夹,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那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嗯?"郑俊明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嗯。"董森越盯着那个被戳穿的纸洞,仿佛那是某个人的笑脸。
"中午想吃什么?老公带你去。"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显然郑俊明也在办公。
"辣子鸡。"董森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酸痛的腰侧。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乖,这几天先吃些清淡的,过两天再带你去吃辣,好不好?"
"...知道了。"董森越的声音闷闷的,像只被抢了小鱼干的猫。
"中午等我电话,马上要开会了。"郑俊明那边传来会议室嘈杂的背景音。
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
"嗯。"董森越下意识应了一声。
"嗯,拜拜。"郑俊明笑着挂断了电话。
董森越挂断电话,沉声道:"进!"
秘书推门而入:"部长,柴小姐在会客室等您。"
会客室内,柴馨菲正优雅地品着茶。
见董森越进来,她放下茶杯,露出得体的微笑:"听说你和俊明复合了。"
"嗯。"董森越在她对面坐下,指尖在膝上轻轻敲击。
"我对男人没兴趣。"柴馨菲直截了当,"我们的婚姻只是形式,想必俊明已经解释过了。"
董森越微微颔首,目光却带着探究。
"你一定好奇我们形婚的缘由。"柴馨菲摩挲着杯沿,"是在郑叔叔的工厂认识的俊明。"她的眼神飘向远处,"那时我去做调研,他负责接待。第一眼就觉得...他与那个濒临倒闭的工厂格格不入。"
董森越的指尖停止了敲击。
"我问他为什么留在那里,"柴馨菲轻笑,"他冷着脸不愿多谈。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她的指甲在杯沿轻轻一叩,"后来听到工人们议论,才知道他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董森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正好那时我爸逼我相亲,"柴馨菲继续道,"而俊明也在为郑叔叔因他受的非议苦恼。我们各取所需—他帮我应付父亲,我替他挡掉流言。"她顿了顿,"渐渐地,我们成了朋友。但你要明白,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郑叔叔。"
董森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明明,永远把在乎的人护在身后。
"你们打算一直这样瞒下去?"董森越问道。
柴馨菲摇摇头:"等我和她的事情定下来,就会向父亲坦白。"
"她?"董森越挑眉,"程秘书?"
柴馨菲的脸上突然泛起少女般的红晕:"嗯。"
"祝你们幸福。"董森越真诚地说。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两个同样为爱执着的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