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楚的头发留了很长。
十二月份了,马上要二零零九年了。
方柿和何向东把重点放在了孩子身上,两个人的矛盾先搁浅。
S市的冬天差不多要四个月,十二月已经是很冷的时候了。
翘楚围了条蓝色的围巾,一件红色的羽绒服把她围地严严实实。
距离上个月,她已经瘦了二十斤。
可把郭合野吓坏了。
他也把工作中心放在了学校,早餐特意给她留一份,中午给她换着花样做吃的,晚上回家方柿又接上棒,每天应该肯定能跟上的呀。
可是人越来越瘦。
后来,郭合野送她上学,看着她把早餐吃完才能去。
午餐也是正常餐量。
“学习太累了。”
她无精打采。
“昨天没睡好啊?”
郭合野买了量二手自行车,开始在寒冬腊月里送她上学。
“其实我能坐公交车。”
郭合野搪塞道:“不安全。”
啊?能有你在大马路上不看红绿灯乱窜危险?
翘楚靠在他背上补觉,沉沉的额头让他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
面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他有些出神。
今天在她楼下的时候碰见了方柿,她拿着车钥匙准备上班,郭合野戴着棉口罩,趴在自行车上等她下楼。
“阿姨。”
在城里他也养成了叫人的好习惯。
方柿妆容精致,微卷的头发让她更显慵懒。
怪不得翘楚头发有点微卷,随她妈妈呢。
方柿漫不经意看了他一眼一眼,“嗯”了声,走去车位。
高跟鞋的声音随之走远,停下,她看过来,只看到郭合野专心致志地看着楼梯口。
高跟鞋的声音折返回来。
郭合野侧身,方柿站到他面前,用长辈的语气质问:“你俩到哪一步了?”
冷峻的外表有崩坏的痕迹,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完美。
方柿是过来人了,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年少时期的彩蛋。
有,可以。但远不如前程重要。
握紧车把手,他恭恭敬敬回答:“我们还没在一起。”
穿了件单薄的棉外套,他也开始后背流汗。
方柿从上到下打量了他,眼神的意思就是不入流。
她女儿从小悉心养大,一件羽绒服2000,应季鞋子最起码五六双。
可是郭合野是没娘养大的,吃百家饭长大的。
他这一身加上这个自行车都不过400块。
方柿知道生活中钱的重要性,所以她决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光蛋。
“我眼睛没瞎。”方柿看了下手表,提快语速,“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但是前提是你作为翘楚的兄长。她和谁谈恋爱我没意见,但是结婚的事儿,我说了算。你没必要在她身上下功夫,她喜不喜欢你,我也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好孩子,如果你想要的话,阿姨可以给你介绍。”
“我……”
方柿一摆手,上车走了。
她对他的解释不屑一顾。
爱情这种东西,只能锦上添花。
让她女儿去雪中送炭,没可能。
冬天骑车没有手套可不行,即使有手套,早上也冻得手疼。
他没啥其他想法,只觉得方柿确实是一个好妈妈。
最起码闭起来何向东,郭合野更喜欢方柿。
.
郭合野在翘楚的书包里发现一个玫红色的爱心。
这可把他惹炸毛了。
“我真不知道是谁写的?”
翘楚解释了无数遍,是真不知道,书包放在教室,放学她背出来就出现了。
刚才她在麦当劳里准备写会儿作业,一抽出来书这个东西就掉了出来,本来要离去的郭合野盯着她解释,她解释不出来。
学校和社会,简直是两个物种呆的地方。
郭合野最怕的事,就是她遇到更喜欢的人 。
方柿女士的那句:“她喜不喜欢你,我也看的出来。”
所以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呢?
翘楚好像从来没说过。
郭合野按了按太阳穴,一股戾气终于爆发了。
“手机给我。”
翘楚最近也有烦心事,她跟着他的脾气也上来。
“凭什么?”
郭合野长腿踩在她旁边的位置上,蹙眉冷视着她,翘楚同样不怵,叉着腰和他对视。
“你说我凭什么?”
凭我每天想着你,看你吃得好不好,喝的好不好,有没有和其他同学闹矛盾。
连方柿都做不到这样。
男人的狠厉更让她心生叛逆:“ 这是我的隐私。”
一字一句,她咬字很重。
隐私,好像就与外人相关。
翘楚说她是个外人。
外人?
他不远万里来这里,就想着每天看看她。
一句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他当至理名言一样供奉起来。
小丫头心情好的时候和他发几句语音,高兴了给他打个电话。
他妈的,每次这样的记录他都差点裱起来!
现在说他是个外人?
“呵呵,”郭合野孤狼的气息把她包围,胸膛急剧起伏,没想到她几句话就能把人气的进医院。
“那我把我的手机给你看。”
作为交换,你的给我看。
郭合野忍下爆裂的心性,耐心和她做交易。
可这姑娘跟头驴一样,拉都拉不回来,在气头上什么都说。
“我不想看,我也不在乎。”
“你他妈再说一遍?!”男人低吼的声音把十步以内的客人都吓走了,远处的服务员看她穿着校服被这个高大危险的男人围在角落,担心的看过来,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要不要报警?
她摇头。
“你他妈再说一遍?”
下巴被男人用虎口卡住,迫使她抬起头和郭合野对视。
十二月的天气,屋里有暖气,郭合野把那件绿色的军大衣,压在腋下。
所以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大块头的野男人对着一个高中生发疯,所有人都看过来。
眼球里有爆裂的红血丝,昭示着他好几天的疲乏劳累。
“我再说无数遍,都是一句话。我们有什么关系?”
犟种。
两头犟种。
郭合野虎视眈眈瞪着她,“艹”小声骂道,最后红着眼眶夺门而出。
“草他妈的!”走出门的男人一脚踢上旁边的银杏树,哗啦啦金黄色的树叶落在他的头上。
碰到第二棵树时,男人凶狠地一拳打在树干上,迈着大步子走了。
翘楚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流泪。
她不能给他看自己的手机,里面确实有秘密。
她更不想说她查到的东西,那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压抑的情绪让她喘不过气,她好像总有一口气需要发泄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翘楚捂着脸啜泣。
半小时之后,她离开,走到他一拳打到了银杏树上,居然有凹陷,仔细看还能看到血。
他受伤了。
本来是一个美好的周五。
郭合野负起去摆摊,今天摊主脾气不佳,居然没把“有老婆”的牌子挂上,熟悉他的大妈过来问他:“咋地啦小伙儿,和老婆离婚啦?”
大妈拿着手机的手跃跃欲试,要是离婚了,她得赶紧把这个男人留给自己女儿啊。
做饭好吃,赚钱利索,还专一。从来没见过他勾搭其他女人,这不是个好苗子嘛。
“嘶嘶嘶——小伙子,你受伤啦,手,咋不包扎一下?”
“诺,我女儿是医生的,你……”
男人冷着脸把饭炒完,打包装盒,“8块。”
“吵架了,没离婚呢。”
大妈“哎呦”一声,“你要是离婚了,可以来找我呀。”
掏出来手机,打开流量。
翘楚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立刻把手机揣回兜里,按着心性炒了几个客户的菜,有掏出来打开。
还是没发。
郭合野打开她的空间准备看看发说说没有。
哎?
打不开了。
来来回回好几次,一位大娘看他身上痒,体贴地说:“帅哥啊,你屁股痒你就挠挠。没事的,我不介意的,但是你把灰尘带出来了,这就不行啊。”
终于,郭合野决定自己先认个错,踌躇了半天。
他发个消息过去:「今天对不起……」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这是什么情况?把我拉黑啦?
:「酸枣儿……」
红色的感叹号。
完了,这是真生气了。
草草收摊,他跑去翘楚楼下看。
客厅熄灯了。
他转去小区里面,翘楚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拨过去个电话。
“不好意思,您拨打的电话……”
等了几秒,回拨一个:“不好意思,您拨打的电话……”
电话也拉黑了。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等到明天,黄花菜都凉了。
他捡起几个小石子,对着六楼的窗户扔。
扔了几个找到了准头。
房间灯暗了。
郭合野等了一会,真的暗了。
翘楚不想理他。
个子高挑的男人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蛋了,老婆真生气了。
不理我了……
他执拗地看着那扇窗子,可是主人始终没开。
郭合野失魂落魄回了合租房子,打开大门,只看到自己的屋子门把手上放了个塑料袋。
打开是碘伏、棉签、绷带……
愣神的片刻,隔壁的屋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冲他“嘿”了声:“刚才你是妹妹吗,等你半天。”
他看看药,看看屋门,心裂成了好几半。
竖日,翘楚很早便出门。
不想再看到那个混蛋。
脚步轻盈下了五楼,到一楼转弯的时候,她停下里往外看了眼。
天色尚早,外面有些黑。
没人。
翘楚蹦蹦跳跳到了入户,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过来,翘楚尖叫起来,却被他捂住。
看清来人,原来是郭合野。
他躲在楼梯后面。
“松开!”
她咬他的手,他不动。
郭合野死死地从背后抱住她。
“对不起……”
翘楚放弃挣扎,任凭他在自己的肩窝处趴着。
郭合野像小狗一样闻来闻去。
两人安静地相处着,直到发现他居然在发抖。
这是犯病了?
“你、你怎么了?”
翘楚拨开他,捧住他的脸。
和昨天不可一世的混账东西完全不同了,憔悴无辜地望着她,落泪。
这是,哭、哭啦?
“你把我拉黑了……”
男人声泪俱下控诉,“手机也打不通,□□你拉黑我,我打你窗户你就关灯……”
再次,郭合野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死命抱着。
“啊,我要喘不上来……”
“你生气,但不能不理我。”
“让我找不到你,我……”男人无声哽咽了下,“我害怕……”
男人胸膛宽阔,翘楚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跳。
翘楚见过他很多时候,鄙夷的,凶恶的,尴尬的。
可没见他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