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件糟心事,周行衍哪还有心思去管莲子心,一剑劈在宫门上发泄着怒气。
“诶……”刚赶过来的南宫明差点被倒下一半的宫门砸个正着。
“蠢货。”周行衍本就心中烦闷,此刻看到南宫明这副笨手笨脚的样子更是忍不住怒呼出声。
南宫明微张着嘴,想要反驳。毕竟这事仔细算来应当是周行衍的错才对,可现下被骂的却是他。
皇子殿下自觉这委屈他受不住,可等了半晌,也不见他有一句出格的话蹦出来。他一个人垂着脑袋,不知道心中盘算着什么,最后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呵斥给咽回了肚子里去。
不出声也就罢了,可怪就怪在,他还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他仰头与周行衍对视道:“没关系的,我没事,是我不该站在这里。”
不光是周行衍吃了一惊,就是其余人一时间也难以理解南宫明的这番表现。
“也没砸到你啊?”周行衍想不通,明明也没砸到他,这人怎么就变傻了呢?
南宫明根本不想在此事上计较,他抬手冲周行衍执了一礼,道:“我只是觉得不该因此与同门生了嫌隙,毕竟以后同门之间也是要互相照料的。”
周行衍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了别处,只有离他最近的叶子秋听到了他的自语。
他说:“今夜的南宫明一定有病!”
经历了八卦生死镜的楚月檀和玉瞑是一定要去找皇后要个说法的。
本来周行衍是不想掺和此事,但谁让藏珠说莲子心是皇后送出去的。单单是因为这一层,他就不得不去了。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皇后的宫中走去。途中,周行衍问南宫明:“你知道莲子心的丢失和皇后有关系吗?”
“怎么可能?”南宫明惊骇摇头,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无辜。
周行衍收回目光,淡淡道:“那看来她对你这个亲儿子也不怎么好,明明莲子心就在她手上,可她宁愿送给别人,也不给你。”
南宫明本欲开口反驳,然而此时众人已行至宫殿之前,于是他暂且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抬起头随同众人的目光向前看去。
兴许是早知他们会来,皇后端坐于殿内正中,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你们竟然出来了......”皇后缓缓垂下眸,言语之中尽是遗憾。
“让你失望了。”楚月檀说话时偏了下头,皇后金銮椅背后立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刚从那个八卦生死镜中出来的楚月檀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的视线再触碰到这种东西。
几人来此的目的不同,周行衍心中的怨气没有那么深,他只是走向前,平静地伸出一只手,道:“莲子心。”
皇后往金銮椅背上一靠,哂道:“不在我手上。”
这话不假,那东西她早就交给藏珠让她带走了。
而且,如果不是藏珠在候府停留了一会儿,周行衍也不会遇到她,更不会发现她带走了莲子心。
“你们都在说什么?”南宫明面上尽是疑惑之色,“我们不应该赶紧回琅琊吗?”
“你好像很急着回去。”叶子秋冷不丁的一句发问让南宫明一怔。
“好了。”坐在上首的皇后打断了他们,她好歹是坐了那么多年的高位,眼角之间流露出了些许的凌厉之色,“你们不是来讨要一个说法的吗?那就把我的命拿去,至于明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不要迁怒于他。”
南宫明正要欲开口,殿门外忽然狂风大作,众人无不抬袖遮面,霎时间,吹灭殿内烛光无数,最后仅剩金銮椅前挂着的烛灯。
站在内侧的南宫明率先定了心神,他的第一眼便是去看了皇后,只不过这一看便看出了问题。
他面色惨白,紧抿着唇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只一味地伸出一根僵直的手指朝着前方指去。
楚月檀狐疑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等她看清那金銮椅后的异象,脚步已然是不由自主向后一退。
和她同样戒备的还有玉瞑和周行衍。
“那是个什么东西?‘周行衍道。
”不知道。“叶子秋神情凝重,”但肯定不是人了。“
”为什么她没有反应?“周行衍指着金銮椅上的皇后,她看起来仍旧是那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楚月檀道:”她有什么可怕的,这东西不就是她弄出来的吗?“
”什么东西?“皇后面上的疑惑不似作假,她本来都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可现如今来找她要说法的人却一个个地往后退去。
正当她要继续追问时,只觉肩上一沉,雪白的脖颈上传来一阵黏腻的凉意,像是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的身上。鲜红色的血珠绵延不绝地顺着她的领口淌下。
她记得她背后明明没有人的,金銮椅背紧靠着铜镜,她背后也不可能会有人的。
“但肯定不是人了。”叶子秋的那一句话在皇后耳边不断回响,她想回头看看,至少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也好。
但她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双糜烂得能隐约看见骨节的手从她背后攀了上来,直至按在她的双肩之上。
“母后。”
“母后。”
是南宫明的声音。
惨叫中混杂着因惊慌而染上的哭腔。
也是这一声,彻底将众人的思绪拉到了他的身上。
“先别慌。”周行衍一咬牙,他手中提剑似乎是随时准备上前解决掉从镜子里面爬出来的那个东西。
楚月檀赶在他动身前拉住了他。
“干什么?”周行衍纳闷道。
“你没听到吗?”楚月檀顿住脚步朝铜镜看过去,道:“刚才有两道惨叫。”
这殿中就这么大,若是说回声那也实在牵强。
周行衍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楚月檀道:“有两个人叫出了那声母后。”
一个是站在他们身侧的南宫明,还有一个就只能是......
楚月檀定定地盯着那面铜镜。
里面的那个东西已经爬出来了大半个身子。
可惜的是,他浑身血肉模糊,根本就辨认不出他的样貌。
“母后。”
从镜中爬出来的那“人”,一瘸一拐地拖着沉重的身体想去抓皇后。
“不,我不是。”皇后神情激动,立刻从椅上抽身而出,见那东西从镜中踏出,她还惊慌失措地一脚踢翻了金銮椅试图抵挡一番。
“什么情况?”周行衍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南宫明,又往铜镜前的那人看去。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皇后也就南宫明这一个独子,那镜子前的又是谁?
“楚师妹。”
忽然,那镜子前的东西也不去抓皇后了,而是看向了楚月檀。
他着急忙慌地将自己面前松乱的头发拂了上去,双手摸了一把脸,可这不但没有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反而还更加糟糕了。
“你......你还认得我的吧。”那人双眸之中尽是希冀之色,可他回想起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心中又不确定了起来。
“我认得。”
出乎意料的,楚月檀肯定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殿内忽然一静,皇后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处。
楚月檀向前走了几步,道:“你是南宫明。”
“师妹,你胡说什么?”楚月檀身后的那位伸手抓住了楚月檀,还试图把她抓回去,“师妹,我在这里啊,你要去哪里?”
“谁是你师妹?”楚月檀眸光一冷,道:“假的就是假的,你这个冒牌货!”
最后的那三个字犹如千斤重担压在众人的心上,皇后更是屏住了气。
话到此处,玉瞑也反应了过来,他对镜子前的那人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缓缓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反倒是皇后冷声说道:“什么假的,站在你们身旁的才是真的,他才是真正的皇子——南宫明!”
“至于这个东西......”皇后嫌恶地瞥了一眼镜子前的那人,道:“他才是假的,现在他只不过是把他冒充的身份还了回来。”
“看来你还不只演了狸猫换太子这一出戏。”楚月檀道。
这殿内乱作一团,真假太子各执一词。
“可是,以相貌判断......”周行衍迟疑地指向他们身侧的那位太子,说:“他确实是南宫明。”
“这就是第二出戏了。”楚月檀道。
当年皇后假意与贵妃交好,就是为了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只是和寻常话本子有区别的是,这一出戏里有三个主角,除了那一只狸猫外,还有两位太子。
只是皇后所生的真太子天生带疾,她早早得知了这一消息,便将自己的亲儿子藏在了皇宫中,然后把贵妃的儿子抢了过来,对外便称这才是唯一的真太子,单名一个明字。
“南宫明”是真太子不假,这么多年皇后对他的好也不假。
那是因为皇后从始至终都只认“南宫明”是他的儿子,藏起来的那一个不必多说,至于和楚月檀他们相识的那一个则是用来给她亲儿子换命的,这样以来,以后的真太子就只有一个“南宫明”了。
至于她平日里常唤的“明儿”究竟是谁,这就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了。
换命之日就是今晚,藏起来的太子与外面的南宫明交换了身份,从此之后取而代之。
“真是个好办法。”楚月檀不得不佩服皇后的谋划,“他取代了南宫明身份的同时也得了他的一身修为,这算是彻彻底底的夺舍了,不但没有因为早夭而亡,还一跃成了玄霄宗的弟子。”
说到早夭,玉瞑忍不住开口道:“皇宫那些挖心的事都是你干的吧,就是为了给你自己的儿子续命。”
直到皇宫中八卦生死镜成功布下,这才等不及地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也就是和南宫明彻底交换。
“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明白的。”楚月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唯有一点,“你是怎么出来的?”
她问的是从镜子里面爬出来的南宫明。
这面镜子同样也是八卦生死镜,说明他已经把命还了出去,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他还没死。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直往外面走,就出来了。”南宫明又想起来什么,把攥紧的右手摊开,掌心之中有着一张叠成三角状的黄符,“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我被关在里面的时候,这个东西一直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