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A市很冷,裹挟着细雪的风能冻到人骨子里,连塞到羽绒服口袋里的那只手都是僵冷的。
宁慈没回应云礼的话,也没质问查到的东西,沉默的走着,整个人快要和漫天飞雪融在一起。
云礼唇角刻意的笑渐渐落下,跟着沉默下去。
周围没什么人,路灯在飞雪的遮蔽下只透出些昏白的光,云礼忽然有些不确定身旁的人是不是真的在。
手上握紧了些,换来丁点挣动,云礼心中升起的焦躁平复些许,眼神清澈起来,“快到了。”
他租的房子在三楼,小区楼房有些破旧了,但好在是一室一厅的布局,没有狭窄得离谱。
两人进到屋里,暖气扑面而来,云礼转身去拍宁慈肩头的雪,“刚才急着出去,忘了带伞。”
手指触碰到发顶时被避开,宁慈看着他羽绒服上化开的水印,“我自己可以。”
“嗯。”云礼放下手,给他找了双干净的拖鞋才开始打理自己。
这双鞋很新,也很贵,是宁慈常穿的款式,宁慈眼睫抖动一下,抬眼巡视一圈。
小小的屋子一眼看得到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最贵的除了敞开的房间里摆放的电脑,大概就是这双拖鞋了。
宁慈眉头蹙起一点,心脏跳重一拍。
他想不明白。
见他久久未动,挂好衣服换好鞋的云礼有些担心。
想着宁慈穿着件羊绒大衣就在大雪里站了那么长时间,他有些担心,不会冻坏了吧,这天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动作自然的蹲下身,云礼伸手抓住那截细瘦的脚踝,等宁慈反应过来,鞋已经被人脱掉,塞进绵软的拖鞋里。
“抬脚。”云礼说着抬起他另一只脚,“先去洗个澡暖暖,当心冻疮。”
宁慈这种人,怕是一辈子都没这么冻过。
宁慈没动,他仰头看着站起身的云礼,“你到底要什么?”
要什么?
云礼垂着眼看他,这个角度算不得好,客厅的灯光斜斜的打过来,光影很暗,但那双低垂的眼,瞳仁颜色不重,像是上好的琥珀,封存着多年前偶然遇见的宝藏。
他们不止一次对视,可宁慈忽地有个念头,这双眼睛在阳光下该是透亮好看的,像是半透的柚子茶,温暖的泛着光。
云礼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只是笑着吐出一个字,
“钱。”
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宁慈掐住掌心,“给你的资源要是不够,大可和我说,何必耍阴招。”
“你给的和我拿到的可不是一个价格。”云礼道。
“生意场上的事都可以商量,你和沙季同合作算计方盛,根本就是与虎谋皮,况且,方盛的手段远比你想的可怕。”宁慈皱眉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能拿到我想要的,我不在乎。”他眼里是宁慈从未见过的野心,“如果你想让我撤销对方盛的布局,不可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什么好谈的。
而且云礼这话摆明了是有后手,宁慈眼中的复杂褪去,清明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无论是对方不知何时会打出的暗牌,还是和一个完全压制自己的Alpha待在一个房间都太过危险。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宁慈准备换鞋走人,刚弯下腰,一股浓郁的柚子味爆发出来。
还在发情期、堪堪注射了一丁点信息素抑制的宁慈一下子腿软的往下栽。
云礼伸手捞住了他,把人搂进怀里抱住往浴室走,“你现在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今晚没什么计划。”
宁慈在他怀里挣扎,几下挣动着落了地,他不明白,云礼怎么可以一边算计他一边和他亲亲密密的接触。
看着他脸上的厌恶,云礼只是笑,“你还在发情期,至少让我给你个临时标记……”
话还没说完,宁慈已经拉开了门。
门砰的一声合上,宁慈一步步走在狭小的楼道里。
身上很冷,羊毛大衣抵挡不住A市冬季的寒冷,昏暗无人的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缓着身上的疲乏,头很晕,忍了几秒,宁慈掏出支烟垂眸点上。
没来得及送入口,上方响起带着冷的质问,“都快猝死了还抽烟,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烟雾袅袅升起,阻隔了两人碰撞的视线。
或许是尼古丁的作用,宁慈觉得自己的心和大脑一起发麻了。
云礼走下楼梯,眼里是不同于平时的强势,手里燃烧的烟被拿下。
怕烫到他,宁慈下意识偏了一下烟头的方向。
云礼只以为他要躲,气得直接把烟捏灭揣兜里,掐着宁慈的脖子就往唇上咬去。
浅淡的信息素在两人唇齿间交融,让人迷离又沉醉。
宁慈睁开眼,看到了云礼颤抖的睫毛,心像是被撕成两半,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和一个要毁了自己家族的人在这儿谈情说爱,感情上的事怎么闹都可以,但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原则。
只有一方主动的吻很快就乏味的结束。
云礼:“你能看出来不是吗,我虽然动手弄了几个人,但他们都是和你作对的,还是公司蛀虫,这种人就算我不动手,你早晚也会拔出去的。”
这话说得好像他多深情大义一样,宁慈没被他糊弄过去,淡淡的看着他讥讽道,“混淆概念,胡说八道,踩着我的头拿了便宜还要来我这里讨个赏?”
拔出去的是宁慈要处理的不错,但这个事情就像是一个夹了芒果夹心的蛋糕,芒果过敏的主人可以慢慢吃其他地方,把芒果自己挖出来丢了,但不能有人打着为他好的幌子,擅自把蛋糕切开、伸手进去把芒果抠出来,然后把稀巴烂的蛋糕还给自己。
这做派太恶心人。
要真是为了他好,大可把那些证据给他。他宁慈有一百种方法在不损失方盛名誉的前提下,让那些老狗灰溜溜的滚出去。
而不是现在这样,把所有压力和责怪都落到他宁慈的肩头。
要是这件事不能处理好,他宁慈就得卷铺盖滚蛋!
云礼没再说话,这事是他理亏。
宁慈:“我到是好奇,我宁慈到底是亏欠你们什么了?要什么没给?钱、资源、地位,怎么到头来一个个的都一副恨我的样子?”
没亏欠什么,爱上宁慈是他一厢情愿,没人规定宁慈必须回应他的爱意。
但能怎么办呢,他云礼就是放不下,就是看不得宁慈和别人在一起。
云礼久久没有说话,那只手还掐在宁慈脖子上,柚子味的信息素疯了一般涌出,张牙舞爪的裹住两人。
这是……
宁慈睁大眼。
易感期……
沾染着柚子味的手掌捂住口鼻,宁慈被人转了个圈困在怀里,脖颈间一凉一热,两颗尖牙就刺入腺体,汹涌的信息素发了疯一样往身体里钻。
宁慈狼狈的瞪大眼,一瞬间有种窒息感,本就疲惫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着腿往下滑。
云礼稳稳捞住他,眼里诸多复杂的情绪都消失,看着有些冷淡。
松开口,宁慈已经晕过去了,小小的腺体上有两道痕迹。
一道新鲜。
一道陈旧。
云礼在那道旧疤上补了一口,才擦干净他的脖子,把人抱起来往家走。
小小的浴室没有浴缸,云礼干脆抱着人洗,擦干后放到床上。
带着苦茶味的Omega睡在了沾满自己信息素的小床上,云礼心中的焦躁缓解了些。
宁慈很好看,脸型五官都是顶尖的,有着Alpha的硬朗帅气和Omega的精致,云礼坐在床边,手指小心隔着空气勾勒他额头到下巴的轮廓。
他眼底全是青黑,好不容易才睡过去,云礼不敢多动他,看着自己被顶起的浴袍,他回到客厅,翻出管抑制剂。
平静后,云礼小心爬上床,搂着人慢慢闭上眼。
现在就那么气,再过段时间,等那事出来怕是彻底不会见他了。
第二天,两人不欢而散。
倒也没有争吵,但似乎……还不如吵两句。
.
十二月份,马上就到新年了,宁慈站出来保证,那些违纪犯法的人员会被革职开除,并且下面的相关产业项目质量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否则他就自请离职。
投名状都下了,外界的声音总算平复了些,方盛集团的事情一直处理的年底才堪堪平静下来。
新年。
宁家的氛围可谓诡异,许是这次的事让老爷子对宁慈狠话放得多了点,宁总夫妇居然各自把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女带回老宅过年。
上次敢这么干,还是宁慈18岁躺在病床上的那次。
比起八年前,宁慈稳重了何止一点,他走过去坐在主位旁,位置比他父亲还要靠前,轻轻闭目养神。
有些得意、想激他几句的两个私生子女见状也不好开口了,尴尬的各自去看自己的爸妈。
宁俊发两人面色也不好,宁慈何止不给两个小的面子,这是连他们的面子都不给!
但没办法,现在宁慈才是老爷子认定的继承人,手上现有的股份比他还多5%,就是能和他叫板。
“别理他。”
毕竟还有血缘在,宁俊发也不想和这个大儿子彻底撕破脸皮,招呼着小儿子坐下。
对面,宁夫人也和自己的私生女坐在了一起,四个人来来回回的说着话,一看就知道是熟识的。
不算大的一张桌子仿佛被一条虚无的线隔开,宁慈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头,手旁,是父母和他们各自的家人。
站在楼上看到这一幕的老爷子蹙起眉,拐杖用力敲击在地上。
下面的说笑声停下,众人纷纷抬眼看上来,宁慈还没动,两个私生子殷勤的站起身要来扶他。
“爷爷。”
“爷爷。”
老爷子一句话没说,他身边的保镖伸手拦住两人。
两人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刚想为自己找补,“是我们太想和爷爷亲近……”
“别乱叫,你们可不是宁家人。”老爷子出声打断,他这话是在为宁慈出头,也是警告宁俊发两人小动作别耍到他面前。
但宁俊发两人不沮丧,宁慈也不开心。
老爷子这话虽然表明了宁慈身份的稳固,但他没赶这两人走,就已经很说明态度了。
相比于前几年完全不允许这两人沾边,这次留他们吃饭就代表,老爷子态度软化了。
这是对宁慈的敲打,提醒他要安分,要听话,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宁慈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宁家给的,宁家能给他,也能收回。
也是宁总夫妇的机会,他们筹谋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让老爷子松下态度,一时之间,四个人脸上都笑起来。
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笑在饭桌上铺开,几人七嘴八舌的张罗着吃年夜饭,热闹的气氛到是和新年需要的欢声笑语隐隐重叠了。
宁慈安静的坐在一端,只觉疲乏。
一顿饭吃得勾心斗角,食之无味。
.
另一边南方的农村小院里是截然不同的轻松愉快。
劈里啪啦的炮仗声响起,炸完炮仗的云礼拍拍手,笑着去拿刚贡上桌的水果。
“啪!”
“什么狗脾气,那么几大兜子不够你吃的,抢到祖宗头上了?”云妈妈嘴上念叨他,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掏了个苹果塞他手里。
“我不爱吃苹果。”云礼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走着,嘴里吐槽。
“你跟屁虫啊,没事干去厨房给你爸端菜。”他一大只的跟在身边拦手绊脚的,云妈妈开口赶他走人。
“哦。”云礼放下手里的苹果,转身进了简陋搭建起来的厨房。
老房子拆了,新房还没装修完,现在住的这两间是临时搭起来住的砖瓦房,墙面直接就是砖块的。
云礼进去的时候云爸爸在炸酥肉。
有什么好端菜的,就那么大点地方,无非从厨房挪几步到院子里,云礼三两下端出去放好,洗洗手站在灶台边吃酥肉。
刚出锅的酥肉有些烫,但酥脆好吃,个头也不大。
云礼一口一个吃得嘶哈嘶哈的,嗯,差点单山辣椒面。
身边站了条蛇的云爸爸转头一看,嘿,碗里只有三两个了,他笑着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