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本打算先回去交接完工作,再来重都定居,因为我说我喜欢重都,想留在这里,可偏偏我们去摆夜市时,邵景周突然出现了,打乱了原定的计划。
其实邵景周要来也该提前说一声的,倒不是不能让他们见面,毕竟我和邵景周只是朋友关系。
只是那几天我完全沉浸在和江亦重逢的喜悦里,根本没想到邵景周会突然来夜市找我。要是早知道他会来,我一定会先跟江亦解释清楚,不至于突然那么尴尬。
那天刚把三轮车推到摊位,正准备搭架子,邵景周就来了。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邵景周的声音突然传来,没等我直起身,他已经伸手接过我手里的架子。
我抬头看他,怔愣在原地,“你怎么来了?”我下意识问出口,声音比想象的要轻。
邵景周挑了挑眉,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不能来啊?”说着利落的开始搭起了架子,“叫你出去吃饭你也不去,想着好久没见了,就来看看你。”他手上动作没停,“你上次说的找店面,想找多大的?南湖那边有一家位置还不错……”
我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正在后面搬箱子的江亦,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两拍,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像做了坏事被家长发现的小孩。
我伸手去够架子:“我自己来就行。”
邵景周手腕一抬,轻巧地避开,“我来吧,虽然几个月没摆,手生了点……”
话音未落,江亦已经走了过来。两人目光短暂相接,江亦直接伸手接过架子,“我来吧。”动作自然得像接过一杯水。
邵景周的手指在半空顿了一瞬,明显怔了一下,可能刚才一直顾着和我讲话并未注意到在后面搬东西的江亦。
他目光在我和江亦之间来回游移,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探询:“你朋友?”
我“嗯”了一声,张了张口,想说是男朋友,又没好意思说出口,感觉脸颊有些莫名其妙的发烫了起来。
江亦正在低头摆弄架子,显然不太熟悉这种架子的组装方式,几次尝试都没成功。邵景周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身过去帮忙。
邵景周接过江亦手里的架子,熟练地示范道:“这架子得这样搭。”
江亦凑近半步,认真看着他的动作:“谢谢啊,我知道了。”
“不客气。”邵景周弯了弯嘴角。
我站在后面整理衣物,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他们,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搭好了架子。我开始整理衣物,将它们挂起来,江亦则帮我收拾杂物,随后将三轮车推到指定位置停好。
邵景周拎着几瓶水回来时,江亦也正好停好车回来。
“谢谢,还让你帮忙搭架子。”我接过水。
他摆摆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我拿着水瓶准备拧开,眼前突然同时出现两瓶拧开的水,邵景周和江亦不约而同地将各自开好的水递到我面前。
突如其来的默契让我怔了一瞬,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接过江亦手中的水,对邵景周礼貌地道了声谢。
邵景周眉毛轻佻,收回手,目光在江亦身上打了个转:“以前没见过你?”
江亦神色自若地回答:“我们是同学。”他顿了顿,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从小学就认识了。”
邵景周“哦”了一声,话还没出口,隔壁摊位的姐姐就走了进来。她本是去买东西的,路过时看见邵景周在,便顺脚拐了进来。
“好久没看到你了。”她拍了邵景周的肩膀,笑着打趣,“这几个月忙什么呢?把你老婆一个人扔在这儿摆摊。”
我一瞬间慌乱了起来,心脏猛地揪紧,手不自主地攥紧衣服,喉咙发干,连呼吸都空困难了几分。我慌张地偷瞄江亦的表情,生怕他误会什么,怕他以为这六年里我和别人有了牵扯,怕他因此生气离开。
我看见江亦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我急得舌头打结:“姐你别乱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声音抖得厉害,感觉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小两口闹别扭啦?”她还在调侃,完全没注意到我煞白的脸色。
我慌忙的看向江亦,正撞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我更急了:“真不是!姐你快别开玩笑了……”余光里,江亦正静静打量着邵景周。
“最近确实来得少,今天正好有空。”邵景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看着她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互相帮衬。”他说着,侧头看了眼江亦。
隔壁摊位姐姐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转了转,说了几句闲话才离开。狭小的摊位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连外头的叫卖声都显得格外遥远。邵景周的目光在我和江亦之间游移了片刻后,掏出烟盒递给江亦。
“谢谢,我不抽烟。”江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邵景周收回烟,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天出奇地冷清,整整半小时都没有顾客进来,我们三个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站着,凝滞的空气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我盯着挂起来的衣服,看着站在原地的两个人,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脸上沾到东西了。”江亦突然开口,声音轻柔。他抽出两张纸巾,一手轻握住我的手臂,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的脸颊。
我抬眼望向他,撞进一片温柔的眸光里。
“好了。”他嘴角微扬,眼尾漾开浅浅的笑意。
我下意识抬手想摸脸,却被他轻轻捉住手腕。
“这里怎么破了?”他眉头微蹙,指尖轻点我的手背。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食指关节处有道细小的伤口,已经微微泛红。
江亦又抽了张纸,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是不是撞到哪了?”他低声问,“疼吗?”
我这人很奇怪,伤口在看不见时毫无知觉,一旦发现,不管伤口大小,都会莫名奇妙地疼一下。特别是此刻被江亦这样注视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伤竟隐隐作痛了好几分钟。
“嗯,有点。”我轻声应着,视线从他紧抿的唇线移到伤口上。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却被他这样珍而重之地对待,顿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我看着江亦低头轻轻对着伤口吹气,笑着对他说:“没事的,就蹭破点皮,过两天就好啦。”说话间,我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邵景周,这才想起他还没走,刚才那一瞬间我竟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我有些尴尬地看向邵景周,发现他正注视着我和江亦,不知是看到我和江亦的样子还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了笑:“我先走了赵锦,改天有空一起吃饭。”他的目光在我和江亦之间转了个来回,“带上你男朋友一起。”
我一时怔住,倒是江亦反应敏捷,立刻接话:“好啊,有空我们请你。”
邵景周点点头,朝我挥手道别:“走了,有事打电话。”
我点头应着,将他送出摊位,转身回来时,看见江亦,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后,琢磨着该怎么解释我和邵景周之间的事,还没想好说辞,就被接连不断的客人打断了。一忙就是一个多小时,忙完后,江亦递来了水,我喝了一口。
我顺势坐在凳子上休息,江亦很自然地接过我喝过的水喝了几口。
“累吗?”他轻声问。
“不累。”我摇摇头,冲他笑了笑,“今天客流量算少的。”
江亦把玩着手中的水瓶,突然问道:“你现在叫赵锦么?”
“嗯。”我点点头。
“很好听。”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却又话锋一转,“你以前摆摊时……都是他来帮你吗?”
我心头一颤,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我下意识咬住下唇,指尖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江亦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像月光一样清冷却又温柔。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就像做了坏事要向家长坦白的孩子,不知道下一秒家长会是什么反应。深吸一口气,我鼓起勇气开口:“我和他……确实谈过三个月的恋爱……”
话音未落,我就看见江亦整个人僵住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我慌忙抓住他的衣袖:“但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不喜欢他,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就稀里糊涂答应了,而且他喜欢我,也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初恋……”
江亦的眼神依然黯淡。我的心揪成一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自从和你失去联系,三年前邵婷婷又突然离开后,我就只想拼命赚钱...甚至想过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说到这里,喉咙突然发紧。
江亦抬起头,眼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握住了我微微发抖的手。
我红着眼眶,将我和邵景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亦。他突然紧紧抱住我,将脸深深埋进我的肩膀,久久不语。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生怕他误会了什么,以为我还喜欢邵景周,顾不得摊位前来往的行人,我回抱住他,声音发颤:“对不起,我……”
江亦缓缓松开我,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年。”
这时摊位来了客人,我匆忙整理情绪上前招呼。江亦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微微仰着头。
等客人离开,他拉着我坐下。我望着他泛红的眼角,内疚地说:“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邵景周的事情的……”
江亦温柔地抚上我的脸颊:“以后都不许再说对不起了,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他轻吻我的手背,目光灼灼:“我会好好爱你的。”
感受到路人投来的视线,我慌忙想抽回手,脸颊滚烫:“你干嘛……这么多人……”
江亦却笑得开怀,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江亦在身边,时间就像被按了快进键。以前总惦记着营业额,计算利润,现在这些数字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收摊后,我们从仓库出来。望着那辆电瓶车,我突然不想骑了。想到明天江亦就要离开,而且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
“饿不饿?”江亦轻轻握住我的手。
“嗯。”我抬头看他。
“想吃什么?”
“嗯……”我想了想,“烧烤吧。”
“好。”
夜市旁边的大排档里,烤串的香气弥漫。我咬了口肉串,犹豫着问:“明天……几点的车?”
江亦慢条斯理地吃完嘴里的食物:“先不回去了,再待几天。”
我举着竹签愣住了:“不是说工作要交接吗?”昨天还说公司领导打电话让他早点回去交接,他也说想要点回去交接完早点过来,今天怎么又不着急了?
“想和你多待两天。”他笑着说。
我低头吃着东西,脸颊微微发烫,不自觉地偏过头去,很想告诉他我也是,其实何止想多待几天,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江亦在一起。
吃完夜宵回去的路上,江亦突然说想在我的小区里租个房子,这样回来就能直接找工作,总住酒店也不是办法。我立刻点头答应,说这几天就帮他留意一下。
回家洗漱完的固定流程就是和江亦的语音连线,电话一整晚都是不挂断的。
清晨闹钟响起时,电话那头传来江亦温柔的声音,他已经提着早餐站在我家门口了。我慌忙跳下床开门,他进门后我就去洗漱,然后一起吃早餐。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上班睡觉,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午休时间,他陪我去市场进货,我们总是争分夺秒地吃完简餐,然后我赶回去上班。傍晚收工后,我们就一起去夜市摆摊,收摊后他在送我回家,每天都是如此。
转眼就到了第六天离别的时刻。
火车站里,我们依依不舍,听着检票广播一遍遍催促,他却迟迟不肯挪步,红着眼眶紧紧盯着我,说他舍不得走。
我紧攥着他的衣角,又强迫自己松开,很想说一句我也舍不得,却还是假装镇定的说:“到时间了,快去吧,又不是不回来了。”
刚刚见面就又要分开半个月,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发生的事让我心有余悸,我突然有点害怕和江亦分开。
江亦突然扣住我的后脑,他的嘴唇颤抖着贴上来时,我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分不清是谁的。
“等我。”他声音哑的厉害,“最多十天。”他拇指蹭过我眼下,那里有未干的泪痕。我强忍着不再让眼泪掉下来,点头应着他。
入站口吞噬旅客的速度很快,可他的背影却像被按了减速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