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满当当挂到了天空，铺开的金色将荒芜的土地照的金黄。
清瘦的少年衣服沾满灰渍，带着泥土味的风吹动了衣摆，衣服晃荡中勾勒着那弯曲的脊梁。
啜泣声在风中传去很远，却只有余元一人能够听到。
也可能还有那被掩埋起的衣服主人。
余元这一瞬间无比期望能有鬼神存在，离去的故人能站在李无身前，拥抱一下这个对一切失望的孩子。
跪俯在地上的身影终于直起来。
余元纠结了下，还是抬步走到了李无身边蹲下。
从怀中掏出纸巾轻轻擦去李无脸上的泪痕，余元轻轻将李无拢在身前牢牢抱紧。
薄薄一层肌肉的骨骼硌的人生疼，余元没有松手，反而又紧了紧怀抱。
李无僵硬了下，看样子不习惯跟人拥抱。
但是在余元抬手摸了摸头顶后，李无的肌肉放松，放任自己在班主任的怀抱中松精神。
“李无，老师看过一个电视剧。”
“有个孩子和你一样，名字中有无字，老师想和你说的是，李无的无，是无限的无。”
说着，余元又抬手摸了摸李无的头顶，微微用力的拍拍，将李无的脑袋都带着微微晃动。
余元后退一点，看到了李无迷茫又好像呆愣的表情。
“李无，老师希望你给自己一个机会，你的无，是无限的无。”
“和老师回学校吧，爷爷奶奶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李无的眼眶慢慢渗出泪珠，一滴滴滚落到泥土，浸润了脚下的土地。
余元觉得他的询问声一定很和缓，不然李无怎么会扑到他怀里哭呢。
“李无，老师和你爷爷奶奶一样，期望你有不一样的璀璨未来。”
“嗯。”
“谢谢老师。”
余元笑着帮李无拿起锄头：“答应了老师就不能再放弃了，一起种树吧。”
李无点点头，接过锄头。
干巴巴没有抽条的枝丫透着萧瑟，现在已经十月了，刚刚离开熟悉温土的柏树被风吹的微微颤动。
李无抬手拍了拍两颗柏树，将带着的水倒入围好的圆圈中。
余元低头和李无一起看着水一滴滴渗入，周围的土壤颜色变深。
在最后一滴水消失后，李无抬步走到碑前，留恋似的摩挲了两下。
“老师 ，谢谢您。”
余元笑着摆摆手，跟着李无的脚步走到回李无家的路上。
田间地头的小路不好走，余元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乡土独有的平衡木上，小心自己别掉下去。
老师走路没学生利索怪丢人的还。
余元心惊胆战跟着李无终于走回了家。
回到家也顾不上木板床还有土，余元一屁股坐在床上，擦擦额头的汗水。
累。
巨累。
他早上坐大爷车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到，李无家的地离这里这么远？
一弯接一弯，下一个转角和上一个转交的最大区别是没有区别。
余元敢肯定，没有李无带路，他今天得在温室大棚间迷路。
担心再晚一点机票没有了，余元要了李无的身份证先买好票这才抬头看到李无支支吾吾的样子。
“怎么了？”
李无低着头捏着衣角：“老师，机票贵。”
余元本来是想安慰李无是自己付钱，想了想没有这样做。
余元直起身，抬手戳戳李无额头：“明天周日，后天周一。你坐火车回去得周三。”
李无不说话了，闷头嗯了一声。
李无看着余元：“老师，我回去打工还你机票钱。”
余元笑着摇了摇头：“李无，老师等你考清北，学校奖金2万。”
李无原本带着点死鱼眼的眼睛微微睁大，余元继续笑：“全市第二，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老师相信自己，更相信你。”
李无的脸红了点，很认真的点点头：“老师，我一定。”
“别有压力，我们还是提倡快乐教育的。”
因为要赶飞机，李无明天没时间去坟包包那边了，余元问了下李无下午还要去一趟吗。
李无当时正啃着方便面饼，摇了摇头：“不用了老师，我等高考完带着通知书来见爷爷奶奶。”
余元觉得他好欣慰，怎么会有这么上进的学生。
但凡他们班的学生能有李无一半上进，他们班的均分能甩陆钏班一条街。
不，五条。
李无看样子是第一次坐飞机，在飞机起飞的颠簸中，整儿的脸色白的吓人。
余元担心安慰的话孩子不好意思，偏头闭眼。
李无看着窗户外的风景，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想了下，李无将照片名字改成了2万，这才关上手机专心看外边的风景。
余元上飞机之前已经和陆钏说过消息了。
在下车后，两个只有脸盘子和手干净的人左顾右盼寻找陆钏的身影。
余元还在寻找，手腕被过道的一双手攥住了。
下意识横眉看去，是陆钏。
余元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喜笑颜开。
“老公！”
看着陆钏地震的瞳孔，余元很满意自己计划了一路的打招呼方式。
铿锵有力的一声老公，震得旁边等人的路人都看了过来，更别说身旁的李无同学。
余元笑着在陆钏脸侧吧唧亲了一口，这才回头看向李无：“帮老师保密可以吗？”
李无愣愣地点了点头。
小情侣久别胜新婚，将呆愣了一路的李无送回家后，余元和陆钏紧紧在车内交换了一个吻。
余元拿起手机，看了眼还剩下23%的电量，拍拍胸脯：“好险好险，差点就没电了。”
“你是不知道，李无家只有水没有电，我这两天除了给你发了两条消息就没敢点开看过手机，生怕没电关机了。”
余元说着伸手，五指张开：“你看，帮李无刨坟的时候我磨起来两个水泡，老疼了。”
“要不是觉得喊出来有损我英明的班主任形象，我挑破的时候肯定嗷嗷一顿叫。”
“我真牛，我还担心全不回来李无呢，他跟我承诺考清北。”
“太帅了，他们老师都没进过清北的大门呢。”
陆钏一直没有说话，只在余元说到激动的时候，心疼的捏一下余元没有受伤的指腹。
一看余元就受了不少委屈。小嘴叭叭的样子让人又心疼又……
陆钏在余元终于说爽了后，姿势略微别扭地回正身体换挡起步。
余元端详完自己可怜的手掌后，余光突然看到了什么，他震惊地抬头看了眼陆钏。
“你，你你你。”
陆钏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余元也烫眼睛似的没有再看向陆钏，红着耳朵看向窗外。
刚才倾诉的激动过去后，余元后知后觉的发现，可能是几天没见生疏了，他看着陆钏都有点不好意思。
好神奇，表白到现在，他第一次觉得和陆钏对视一眼都带着浓浓的不好意思。
啊啊啊怎么回事。
余元将脸贴到玻璃上，打开手机降温。
反正马上就要回家了，无所畏惧。
熟悉的音符界面，余元放松地窝在座位里，等待弹出来的第一个视视频。
“男性亲吻后波奇是正常现象……”
老中医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后，零帧起手。
气氛莫名的密闭空间内，余元清楚听清了这句话，他猜测陆钏也听清了。
余元刷刷搓手机下边，将后台关闭。
心中骂骂咧咧老中医科普的时候不提前说一声，面上还得装作镇定的再次点开短视频APP。
只要他动作自然，尴尬的就是陆钏。
轻快的歌声和搞怪的视频响起来，余元愣是没敢抬头。
噗。
大胆！
余元瞪着眼睛偏头看向直视前方的陆钏。
“抱歉，没忍住。”
余元也没想到他快乐的刷短视频第一个坎是老中医，陆钏笑也能理解。
“没事，专心开你车。”
声音冷酷而无情，充满了对老中医和笑场陆钏的控诉。
陆钏专心开车，余元半专心玩手机。
到家后两只小狗好久没见主人，都挨挨蹭蹭过来。
余元赶忙把鞋脱在门外，只穿着袜子跑到了洗漱间里：“陆钏！你先喂喂小狗，我身上不干净洗完再出来。”
陆钏在门外摸着热情小狗扬声答应。
余元两三天没洗澡，狠狠洗了一顿澡，感觉皮都展开了，这才将脏衣服丢到洗衣机走出来。
“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想不想爸爸呀，爸爸可想波波了。”
小狗呜咽真绕着余元转悠，将小白拱到一边和自己大爸热情挨蹭。
余元手机响了下，他暂时不舍得离好久没见的闺女太远：“密码231684，陆钏你先帮我看一下消息。”
陆钏挑了挑眉，站起身帮余元拿手机。
叮咚一声后，陆钏好看的指节在屏幕上滑动：“没什么，王老师说李无去学校销假去了，顺便领了卷子。”
余元埋在波波的后颈毛中，声音闷闷的：“挺好，波波你也好。”
小白被拱走好几次，呜呜咽咽终于找到机会搭在余元背上，凑到余元耳边呜咽。
余元笑着扶稳小白：“小白也是好狗狗。”
陆钏关闭手机，走到余元面前盘腿坐下。
地毯薄薄一层，陆钏坐下的时候，余元没有一点反应。
直到脸侧被手笼着摩挲两下，余元才抬起头困惑地看了眼陆钏。
“宝贝，我备注是二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