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熙像逃跑一样逃离了那间工作室，他大概会有一段时间不想回到那间工作室了。

只是幸好知道了工作室的密码，还有……

口袋里的，林月的照片。

顾熙一边在夕阳西下的老商业街里往外走，一边想找个地方抽个烟。看到旁边有个小巷子就慢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刚从烟盒里拿出烟来，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交谈，顾熙起先没有在意，拿出打火机刚想把烟点上。

“听说了吗，洛家的小子，死在里面了。”

“我听说是死了，明天就办葬礼，但是说是已经死了有两天了。”

顾熙停下了点燃烟的动作，按灭了打火机，不自觉地抬头看去。他所在的小巷的另一面墙上，大约二楼的位置有一个后窗户，那里站着两个人正在说话。

顾熙抬起头，与其中一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撞了一下。

那个人看到顾熙也微微有些讶异，然后居然朝顾熙wink了一下。

顾熙一身汗毛竖起，拿着烟转身就往小巷的另一边走出去，打算当做没看见。

可是口袋里的手机却适时响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人，果然是刚才在小巷里，站在窗户后面的人。

是之前在交警大队里见过的，那个年轻的卫警官。

他是在这里和朋友聊天吗，但是现在应该是刑警的上班时间吧？

顾熙一边想着，一边接起了电话。

“卫警官？”

-“顾先生，等下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没有。”

*

顾熙一脸不情愿地在餐桌前坐下。

坐在他对面的是衣着时尚的卫警官，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比起制服，卫警官这样穿着，看起来更容易让人亲近。

他们坐的是一家西餐厅靠里面的桌子，服务员将他们点好的餐点一一送上来。

顾熙支着下巴，开始吃薯条：“卫警官，应该不会跟我说工作上的事吧？”

“我不说工作上的事，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卫警官笑眯眯地说。

顾熙压根不信。虽然他第一次见到卫警官，觉得这个人年轻亲切，但是却有一种被蛇盯住的阴冷不适感。

所以顾熙咽下薯条说：“那怎么办呢，就算是同性朋友，也需要经过我丈夫的同意。”

卫警官哈哈大笑起来：“你看起来不太像那种恋爱脑的人。”

顾熙无所谓地回答：“只是看起来不像，我也没想到卫警官是那种喜欢交朋友的人。”

卫警官喝了口饮料：“你们夫夫感情很好吗？”

“好的超乎你的想象，”顾熙有点不耐烦，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招惹了这种麻烦难搞的热呢，“你跟我再多说一会，律师团的人就要来了。”

卫警官一笑：“那看起来，我要快点说了。”

“但说无妨。”顾熙说，一看这人就是找他有目的的。

卫警官：“刚才在那条小巷里，顾先生是偶然路过？”

“我工作室在附近，我想打车回去，”顾熙说，“我先生暂时不让我开车。”

毕竟两人刚从车祸里缓过来。

卫警官点点头，他开始沉默下来，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开口，最后他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

“刚才顾先生说——您的朋友，都会经过令先生，也就是陆海川先生的同意吗？”

顾熙怔了怔，谁都能听出他的那句话，并不是真的那个意思吧？只是开玩笑而已的……吧？

“我……”他刚想回答，但是又觉得不对劲，“卫警官是什么意思？”

卫警官没有回答，反而问：“那么，林月呢？您和林月在一起，也是经过陆先生同意的吗？”

“不是，什么叫在一起……怎么从你嘴里说出那么怪？”顾熙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您到交警大队来的时候，看的出来陆先生很在意您，立刻派了特助和律师团队过来，”卫警官解释说，“之后我也看到，陆先生开着车在大队外面接您，我想你们的感情应该不像外界流传的那样。”

“那又怎么样？”

“那，陆先生对林月先生的存在，没有什么干涉吗？”卫警官说，“现在世界不一样了，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我是说，现在人们不但对异性朋友有提防，对同性朋友不是也有提防吗……”

“不是，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熙打断了卫警官的话，当然在局子里的话，顾熙肯定不敢，但这里毕竟是私下，卫警官问的又是很隐私的事情：“反正这里也不是局里，您到底要问什么，请直说好吗？”

卫警官顿了顿，问道：“陆海川先生就……没有查过林月先生吗？”

顾熙更觉得奇怪：“海川查他干什么，他认识林月啊，我们三个人以前是高中同学啊！我和林月一直都是很好的……”顾熙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他想起了口袋里的照片，林月明明隐瞒了他，在距现在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明明和自己相处的不错，但是却在他失忆以后撒谎说，已经有两年没有联系了。

所以顾熙对后面的话，变的不是那么有自信了。

他停下来，看着卫警官，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月有个妹妹……”

“我知道，”顾熙打断卫警官的话，他似乎察觉到卫警官的态度不对劲，他是冲着林月来的，还是林雪？可是，为什么。

“嗯，你认识她吗？”卫警官忽然拿出随身的笔记本，那本手掌一样大小的笔记本用的很久了，里面还夹着不少纸张。他拿出这样的有年代感的东西，让顾熙微微有些惊讶，他以为现在都是无纸化办公了，没想到这么年轻的警察，还保持那种习惯。

顾熙警觉起来：“不是，你是在查林月还是林雪？他们犯事了吗？”

卫警官的本子轻轻拍了拍桌子：“你知道，我问什么你就要回答什么吧？”

顾熙向后靠在椅子上，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放在手边：“那等我打个电话。”

卫警官神色不虞，他知道顾熙的电话一打出去，很快就会有一堆律师跑过来，那么想从这么多律师的保护下，从顾熙嘴里套出什么就不可能了。

所以，他一笑：“何必打电话，我又不想和那么多人吃饭。”

他顿了顿，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亲切：“我只想和你亲近。”

顾熙感叹着，现在部门工作实在太辛苦了，不仅上班要勤勉，还要牺牲那什么套话。

“我车祸以后也没有见过林雪了，她现在在医大里面念书，”顾熙想了一会儿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不是他故意透露林雪的信息，这种程度的信息，卫警官肯定自己能查到，他既然是有备而来的，他说不说没有区别，不如说出来。

卫警官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在顾熙说完这个以后，似乎仔细观察顾熙的表情，想要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你……你没有见过林雪，所以是自己以为林雪在念书？”

顾熙觉得他的话很奇怪，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冷着脸没有说话。

卫警官不再做谜语人，他打开那本笔记本，翻了几页，找出了一张照片，推到顾熙的面前：“我本来不便透露这些，但是我想你可能跟这件事情有关，所以……”

顾熙听不懂他什么意思，注意力完全被照片吸引了。

他腾地站了起来，一直往后退了几步，带动椅子歪在旁边。幸好后面不远处就是一堵墙，顾熙完全靠在了墙上，眼睛却还盯着桌上的照片。

他巨大的反应引起了周围顾客和服务员的注意，卫警官连忙和周围道歉，一把拿过桌子上的照片，然后走过去扶住顾熙。

“顾先生。”卫警官将顾熙扶住，发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他看起来确实不知情，“请冷静点。”

顾熙反手抓住卫警官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林雪为什么会……”后面的那个词，就像哽在喉咙中，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月没和你说过？”

虽然卫警官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转移顾熙的注意力，顾熙的反应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从他之前接触已经得到的资料来看，顾熙不应该会这么失态。

“没有，林月他……”顾熙喘着气，他的身体抵在墙上，脑海中闪过跟林业的几次见面，偶然问起林雪，林月只是说她……很好。

林月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也——也不能说骗，只能说隐瞒了林雪的情况，但是就算顾熙这样说服自己，心里却已经一片明了。

顾熙正要再问。

有人却推开了面前的卫警官，随后他被人拉住手臂——他本来就站不稳，被直拉入那个人的怀抱，冰冷的手指像蛇一样缠上了他的手腕。

顾熙抬头看到陆海川冰冷的眸子。

陆海川宽大的身体挡住了外面探究的视线，顾熙听到了金乐贤的声音，似乎在和周围的人道歉。

陆海川搂着顾熙的肩膀：“先回去吧。”

顾熙站着没有动，他回头去看卫警官：“卫警官，带着那张照片，来我家坐坐吧。”

陆海川冰冷的眼神看向卫警官，卫警官立刻报以微笑，看起来别提有多无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