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桪被一个收紧的拥抱箍醒，他迷茫地睁开眼，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现在才半夜四点多。

背后抱着他的人在睡梦中，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无意识地把人搂紧。黎桪这才想起，今晚唐睿宁原本没有同他一起睡。

唐睿宁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毫无察觉。这些日子太习惯他的体温和气息了，睡前即使他不在，黎桪也只睡了床的半边，腾出了唐睿宁的位置。

黎桪小心地翻过身，正面抱住他。他在唐睿宁怀里翻动的时候，唐睿宁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满的声音，但在被抱住后很快又老实下来，陷入了深度睡眠。

再次醒来唐睿宁已经醒了，抱着他没动。两个人都知道对方醒着，但是没人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唐睿宁轻声说：“我不介意你有想瞒着我的事，真的。”

“只要你开心，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

“我只想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尾音有几分压抑的颤抖，唐睿宁说完这话，拥抱又紧了些，像在忍耐什么。

黎桪的心脏像被揉了几下又浸了水的纸团，沉甸甸的发疼。他把手掌贴在唐睿宁的背上，抚了抚才开口：“睿宁，如果我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不是我有意想隐瞒，是……迫不得已，我希望你知道这点。”

“嗯。”唐睿宁埋进他的颈间，吸了口气，“我知道。”

也许并不需要瞒一辈子，等到以后，某个合适的时机，他会向唐睿宁坦白。

他会相信吗？这种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根本是天方夜谭的事情，谁能坦然接受呢。

现阶段他对如何开口毫无头绪，也没有他人的经验可以借鉴。黎桪闭上眼，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开门见山地说“其实我不是江亦澜，我只是穿到了他身上”，还是先给出很长的铺垫，给唐睿宁讲述一些灵异故事。

怎么想都很荒谬，适合安排在愚人节。

他还陷在自己的脑补里，为不知道多久以后的开场白打草稿。唐睿宁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胸口，大腿夹住他的腿慢慢蹭着，存在感很强的某个地方让黎桪一秒回神。

……

时间很晚，两个人磨磨蹭蹭地起床，现在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进盥洗室洗澡，不用担心会被成员看见。

黎桪告诉唐睿宁今天他要回趟家，很久没回去了，魏琪瑶念着说想他，即使前不久魏琪瑶还来看望过。

其实黎桪心里有数，魏琪瑶估计是知道了，因为昨天夜里很晚魏琪瑶给他发微信问他能不能回趟家，通常她是不会深夜给自己发消息的。

但他没有告诉唐睿宁，免得他担心。

午饭前他就动身回去了，到家依旧是一桌子好菜等着他。黎桪一看见魏琪瑶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她对着自己虽然还是在笑，并没有责怪或生气的意思，但带了隐约的强颜欢笑，和欲言又止。

“先吃饭吧澜澜。”魏琪瑶的语气还是很温柔，想让孩子先吃了饭才说。

“好。”

黎桪坐下用餐，一顿饭吃得比以前艰难不少。魏琪瑶照例问了常见的问题，例如最近跑巡演累不累啊，有没有好好休息，身体一起都还好吗之类。但少了一个他以前经常问的“和队里的每个人关系都还好吧”这个问题。

一餐饭吃完，两人坐到沙发上，阿姨切了些水果给他们，魏琪瑶看着他，几欲开口还是跑了偏，怎么都没进入正题。

黎桪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主动开启话题。

他说：“对不起……妈。”

这是他成为江亦澜后第一次喊她“妈”，也是他从出生到现在有记忆的第一声“妈”。

魏琪瑶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双手在膝盖上来回摩挲几下，又并拢合到一起，放在膝头。

“澜澜啊，我其实，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知道的，妈妈也不是那种老古董，觉得这种事就是有病，不正常什么的，娱乐圈里这些我都见怪不怪的啦。只是，只是你以前不是喜欢女孩子的吗？妈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江亦澜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前几天还在和丈夫畅想以后江亦澜娶妻生子，三代同堂的美好光景，谁知这一记重击来得猝不及防，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儿子都这么大了，性向哪能说变就变了？她愁得很晚没睡着，还是决定把江亦澜叫回家，自己再好好问问。

“以前的事我也不太记得，但现在……”魏琪瑶的眼睛里还有微弱的期冀，但黎桪只能狠下心把她最后一点希望都掐灭：“我的确是喜欢男的。”

静默片刻，魏琪瑶又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嗯，不一样，但是，妈妈的意思就是啊，既然你以前可以喜欢女孩子，那是不是，如果这两种选择你都可以接受，那，妈妈只是想问问啊，你能不能试着，试着选女孩子呢？”

黎桪笑了，“可是，唐睿宁是男的啊。”

说到这步，魏琪瑶知道他现在认准了一个人。她长长叹了口气，“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嗯，喜欢的。”

他说“喜欢”毫不犹豫，抿着唇保持着淡笑。魏琪瑶看见他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唐睿宁是好孩子，魏琪瑶一直很看好他，觉得他没有许多艺人那些不讨喜的小心思，但又不是没脑子的人，大部分时候只是不屑耍心机，是有自己想法又可靠的人。

但目前魏琪瑶还是很难想象儿子要和一个男人共度余生的事实。她又想，自己也不必这么悲观，世上情侣分分合合，更何况是鱼龙混杂诸多诱惑的娱乐圈，说不定也谈不了多久，两人就会分开。

但万一分开后他还是喜欢男的，找的对象还不如唐睿宁呢……

黎桪见魏琪瑶的表情又纠结起来，走过去蹲到她身边，仰头看她：“睿宁他很好，您别看他平时好像冷冰冰的样子，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和他在一起很安心，也很快乐，我不知道谁还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但我知道，他是对的人。”

魏琪瑶温柔地摸他的头，鼻子又有点发酸，“妈妈当然希望，你开心幸福就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过了会儿黎桪才站起来掏出来看，是唐睿宁。

【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

黎桪差点没拿稳手机，什么时候叫起宝贝了……

他绷紧表情，回复：【晚饭前吧】，【你吃午饭了吗】

【吃了，没有你吃得也不香】

黎桪走远了几步，魏琪瑶抬头看他。

【我会早点回去的】

唐睿宁：【嗯】【你亲我一下吧】

……黎桪慷慨地摁了一排亲亲的黄豆人表情给他。

【不是这种】

黎桪还没把“那是哪种”四个字打完，对面回过来一条只有一秒的语音。

他贴近耳朵听，是一声嘴巴发出来的“啵”。

黎桪面无表情地移开手机，又点击听了一遍。

这么反复操作了五遍，黎桪回他：【先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