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确定…”他迟疑地看着眼前他无比熟悉的墓碑,焦躁地碾灭了手里的烟。
“你确不确定不重要,”在杰伊尚且犹豫的时候,我已经提起铲子开始进行地下作业,“这是我送给平行世界自己的礼物,相信我,”我故作轻松地说着,手里挖土的动作却是不停,“这也是他的愿望,没人能比我们自己更了解伊洛斯·韦恩。”
棺材的形状从泥土中逐渐显露,我将军用多功能铲子转了个头,怼在棺材一侧,用力向上撬。
“你没带他泡过拉撒路池?”我边咬牙用力边调侃道。
“拉撒路池?”杰伊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挽起袖子想要帮忙,但被我拒绝了,他瞪了我一眼,但还是放弃了帮忙的打算,拄着手杖在一旁看着,“我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在我下决定之前,达米安帮了我的忙,让我不用纠结是把他从死亡里垃回来,还是不去打扰他的安宁。”他摩挲了下手杖杖头的纹路,陷入了回忆。
“达米安?”这个答案在我意料之外。
“他炸了刺客联盟的拉撒路池。”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这下倒是真多了些实打实的困惑,“就算他想在哥谭搞奥古统治,或者回刺客联盟当他的中东奴.隶.主,也没必要把他自己的老家给炸了吧?”
“所以我说他疯了。”杰伊淡淡地说,“说实话,我倒是有些想感谢恶魔崽子,毕竟…”
他笑了笑,眼里嘲讽神色更甚,却不知是冲向谁,“他在进阿卡姆之前把他未来的室友们杀死了大半,完成了红头罩都没达成的壮举。”
我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
“那帮警卫,”杰伊挪了下手杖,让它尖锐的底部磨了磨新挖出的坟土,“他们把那天命名为为…简称【阿卡姆屠.杀】。”
我僵硬在原地,手中的工具在棺材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划痕。
某种更冰冷,更可怕的东西蔓延至我全身,我无法不为之颤栗。
我的双手凉的吓人。
它们在抖。
…
“命运敲响了门铃,它在门外咯咯笑着。”
“它说,‘亲爱的,为什么不放我进去呢?’”
黑色西装的男人念着手中书本上的句子,彩色的花里胡哨的封皮,和金银线构成的文字与祂所处的漆黑王座完全不搭调,看起来怪异极了。
但祂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又或者已经和谁唇舌相讥过几轮,所以不再生气。
祂似乎还算满意自己看到的内容,微笑着继续念了下去。
“‘你无法逃离命运。’它得意地说着,但是门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仍没有人来给它开门。”
“命运感到愤怒,它恶毒地诅咒着,‘我要劈开你的每一根骨头,分割开你所有的血肉!我要让让你的世界变成滑稽可笑的惊吓盒子,让罪人欢欣,圣者坠落!’”
祂没忍住笑出了声,眉宇间是契合祂身份的残忍与愉悦。
“命运等的不耐烦了,它怒气冲冲地将房门粉碎,踏进了这座它从未进入过的房屋。”
“然而,它却发现,它的诅咒已然无法全部落实…因为它看见了那具,被压倒在房门下,已经腐烂的尸体。”
“这时它才意识到,它的祭司、它的牧师、它的罪人…早已长眠。”
“而那人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自己的尸骸堵住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祂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缓缓读道。
“噢,命运可没从没过会这样的结局。毕竟,它是被他吸引而来,它与他牵着线,他们密不可分。”
“命运依偎在他怀中,眷恋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腐烂的芳香,铁锈的清新…都温暖得让命运心口发烫,如果它有心脏这种东西的话。”
“‘不,’命运喃喃着,‘这还不够,我深爱他,我仇恨他,我要带走他的所有。’”
“然而这时,房屋的主人走了出来,或者说,呃,我们不应该这么称呼他,毕竟他只是这栋房子里、某间至关重要的起居室的…一个小柜子的拥有者。”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是第一个发现命运的人,命运对他感到无比的好奇。”
“但很可惜,他不是他,不是那让命运日夜思念的可怜人儿,所以命运打算轻巧地绕过他。”
“但出乎命运的意料,他挡在了命运面前,并掏出了珠宝盒,向命运奉上了那颗最璀璨的、比他的眼睛还要珍贵的绿宝石。”
“命运终于又笑了起来,它亲昵地挽上他的衣袖,但是,它还是遗憾地告诉他…”
“‘亲爱的,你不是他,我无法再去那般深切地爱一个人啦。’”
“‘你只能得到我的恨。’命运怜惜地抚上他尚且稚嫩的脸颊,‘只有恨意,别无其他。’”
“那人回答道,‘我不爱你,命运,我仇恨你,但如果这能将骨头塑造如初、将血肉合并如故,罪者入地狱、圣者上天堂,让我的领土不被拆成你取暖的柴堆…’”
“‘那么请尽情地仇恨我吧。’年轻人如此说着,他倨傲地看着命运,命运为他的眼神惊叹。”
“但他太过年轻,还不懂得和命运行走在一起的代价。”
“命运想到这儿,再度咯咯笑了起来。”
“‘如你所愿,亲爱的。’它甜蜜地说道。”
…
我感觉脸上的软肉被冰凉的物体戳了戳。
我缓慢地眨眨眼,回过神来,看着神情严肃,正用手杖尖戳我的杰伊。
“…你是在用刚刚和坟墓亲密接触过的东西戳我的脸吗?”
“嫌弃什么,”他见我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泄愤般用将刚刚怼过我脸的手杖重重落在我脚尖,“反正四舍五入就是你的坟。”
我痛的“嘶”了一声,这一下虽然很疼,但确实让我清醒了不少。
可以说,杰森向来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他当然清楚我“行走的地狱笑话机”的本质,如果不是我旁边站着个“未亡人”,我都想就“自己挖自己的墓”这件事大开特开地狱笑话。
我思考着。
曾经的零散线索此刻再度被我拼凑起来,随着我将它们分门别类…我的眼神越来越亮。
“继续。”我只是停滞了一小会儿,就抄起被我失手扔在地上的铲子,眼中是侦探接近谜底时的兴奋,“我快要搞明白了,这可真是…”
我神经质地高呼一声,活动了下肩膀,再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撬了下去。
棺材盖被掀翻到一侧,露出了丝绒垫子上面目苍白的青年。
“这…这他妈的怎么可能…”杰伊的手杖被他下意识松手丢在地上,我不得不扶了他一把,但他已然已经顾不上别的问题。
他在我的搀扶下,挣扎着用仅剩的那条腿半挪动到棺材边。
他颤抖着抬手去触碰棺中人的脸,他恋人的脸,那张已经下葬数年却依然没有腐烂,像是睡着了一样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杰伊回头问我,“有想法吗?睡美人先生的同位体?”他语气激烈,明显震惊地有些失了方寸。
但还不等我回话,他就已经强迫着自己平静了下来,然后收回了一切外露的情绪。
“魔法?”他冷静地问我,至少表面上是。
“等会儿再解释,或者等会儿你想让他自己跟你解释也行。”我开始从身上划拉出各种零七八碎的东西放在“我”的尸体上。
布鲁斯和蝙蝠侠都对我搜过身,但我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以及那么多蝙蝠侠,总归是有点法子藏东西的,更何况我还是个“半吊子”法师。
氪石给出去那是我乐意,全当让我心情愉悦的报酬,大不了下个世界再囤就是了,我又不是没有氪星人的力量就活不下去。
宝石、香料、首饰、小瓶的药剂和血液…
杰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从根本藏不了东西的衣服里左抓一把,右捞一把,凑出了一堆小山的东西。
“惊讶什么。”我埋头苦干,开始飞速地刻画一个个法阵,“我还没惊讶为什么蝙蝠侠的腰带能放下一整瓶驱鲨剂呢。”
“呃,”他沉默了片刻,成年人的成熟理智终究还是压下了他熊熊燃烧的吐槽之魂,礼貌地问道,“要帮忙吗?”
“别,”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用。”
“或许…”我想了想,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头对他说。
“你可以想想见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陶德先生。”
“…好。”他干巴巴地回答道,然后疑似陷入了一种类比婚前时才能感受到的焦虑。
讲道理,眼前这个场景,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会觉得诡异。
但一想到这两个人,一个叫杰森陶德,一个叫伊洛斯韦恩,这一切就莫名合理了起来呢。
…我拿莱克斯卢瑟的头发发誓我没在讲地狱笑话。
“别胡思乱想,”我举起一柄银刃划开皮肉,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法阵中,“他不会因为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就放弃你。”
“不是这个问题…”
“年龄也不会,别忘了他连丧钟都睡过。”
“…噢。”
我竟从这一声干巴巴的回应中听出了些许委屈和不安的意味。
我一点没有再去安慰他的意思。
呵,小情侣秀恩爱是吧,我心冷似铁地投入工作。
有本事别让我这个孤家寡人干活啊(猫猫假笑jpg.)。
我在棺材旁淋上最后一道血痕,刚准备将银刃刺入法阵的中心,就被一道蝙蝠镖钉住了握着银刃的手。
“你不能复活他,伊洛斯。”
蝙蝠侠站立在我对面。
蝙蝠镖死死嵌入手心,血流如注。
这一幕,就犹如曾经我在十字架下,将刀尖刺入正大笑的女人心脏时一样。
我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那一瞬。
我听到了自己痛苦的嘶吼。
“为什么,托马斯?”
“他死了!”
“为什么?”
啊,我眨了眨眼。
他不是托马斯,他是布鲁斯。
可他是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