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随意敲刻出来的一个人体轮廓,连发梢都是刺猬头的模样。
我登时就了然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用处、以及曾有谁存在过了。
“聊聊吧。”
里包恩清亮稚嫩的声线打断我的思绪,他靠在墙边席地而坐,小小的腿漫不经心地盘起来,“我看得出来你有很多问题。”
他摆出一副准备敞开天窗说亮话的姿态,气定神闲地看着我自他身侧坐下,“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我诧异于里包恩的坦诚,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唇齿嗫嚅之际,我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发问。
疑惑确实溢至满腔,但又似乎在层层的迷雾之中,每一个疑惑的答案都开始自行显现出它的轮廓来。
脑海中的场景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具象成了那口青棺的模样。
于是胸腔里的心跳又沉重地乱了一拍。
“他……”
冒出来的话音在自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带上的几丝喑哑,我怕表露出更多慌乱,便迅速止住了话头。
对此里包恩没什么反应,一双无波无澜的黑眸就这样静静望着我,仿佛在耐心地等待着我做足准备。
但大概是我沉默的时间过长,良久,他放下了洗耳恭听的姿态,瞥开具有压迫力的目光,小小的身板往墙上随意一靠。
“你不知道说什么的话,那就由我来说吧。”
他漫不经心地启唇,却直击痛点,哪怕我不说,他分明也早就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稚嫩却沉稳的声线自我耳畔轻轻响起,他开门见山,缓慢又富有条理地将他们在这个世界里的所见所闻一点点道来。
从启唇到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一个波云诡谲的未来世界便朝我展现出了它那危险的血盆大口。
然而这个过程耗时并不长,里包恩深击痛点的同时有着避重就轻的嫌疑,即便起因经过结果这些叙述的必要因素全然不落,他却更像是在以一个上帝的视角为我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其间,被迫逆流而上的伙伴们有多不安惶恐、战斗前训练有多艰辛,以及我眼前的这个人体轮廓到底是怎么印上去的……
这些里包恩都没有告诉我。
仿若他会为我讲这些,并不是为了说服我回去,或是意图让我留下,而是完全中立地,在让我知悉世界的全貌之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你知道,阿纲为什么唯独不愿把你卷入这个世界里吗。”
我神色微动。
里包恩静静看着我,自刚才开始一直都是客观中立的口吻,此时终于添上了几分说客的味道。
“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他推开你,不会是因为所谓的把你当成累赘。那家伙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还要在意他的同伴,尤其是你。”
他淡淡瞥我一眼,“他不敢让你涉险,是因为……”
“因为十年后的我已经死了,对吗。”我平静地打断他。
那双黑宝石一般深邃的瞳孔里终于稍有波澜,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却下一瞬又归于寂静。
“你发现了么。”
“虽然我也想刻意无视,但实在是……太明显了啊。”我苦笑道。
不论是刚从未来回到过去的纲吉还是十年后的碧洋琪和风太,他们见到我第一眼那时的神色,实在是太过相似。
诧异、怀念、沉恸,还有某些失而复得的惊喜。
而里包恩不愧是里包恩,他虽有惊讶却也仅此一瞬,剩下的更多是意料之内的了然,“既然如此,你也还是想要留下么。”
我沉吟片刻,“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以问一下我是怎么死的吗……?”
那头静默了半晌,“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蠢纲听说你死了的时候,整个人崩溃得好像转头就要陪你去殉情一样。”
“……这家伙,要殉情也该想清楚对象吧,跟十年后的我谈恋爱的又不是现在这个他!”
“不要激动,这不是没殉成么。”里包恩眼神玩昧地瞥我一眼,复又回归正题,“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十年后的山本刻意避重就轻,只说是在某片丛林里找到的你,找到的时候,你已经遇害了。”
……丛林?
我的额角突突一跳。
“所以只能初步猜测,你在做任务的路上,被白兰某位不知姓名的手下发现并干掉了。”
那平静的语调在说到那位「不知姓名的手下」的时候,莫名变得有些戏谑。
“……”我登时感觉双颊微热,汗流浃背,“额,这把我干掉的对手……属实有点随便了哈。”
难以置信,十年后的我居然还是这么菜吗?
不应该啊!
瞥一眼我土一样的脸色,里包恩轻笑了一声,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愉悦,“所以,作为一位连退场都如此敷衍的路人甲,你还是要加入战局么。”
我当即不满地哼唧两声,“可那只是你们初步推断而已,说不定我是跟白兰本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不幸惜败,才被他丢到小树林里的呢?……喂你别笑!”
“而且我不是毫无准备的。”我神秘兮兮地蹲下,煞有介事道,“我最近,有重大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