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几缕困惑,从相遇开始就未曾过多定格在他身上的视线此时一瞬不瞬地落下。
被这张与七濑花火一模一样的脸直直看着,饶是再怎么说服自己眼前人只是一个陌生人的沢田纲吉也还是忍不住脸红着低了低头。
“我、我也不太确定……”
她细细地打量着他那一头颜色罕见的毛发,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泛起些许揶揄,“嘛,想来也不可能,你的头发这么惹眼,见过的大概都忘不掉。”
“……啊?”
沢田纲吉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眼前人看上去像是在打趣他。
他喉间发出几丝气音,微怔着看着她化开的眉心,莫名地觉得这副画面罕见又珍稀。
如果能一直是这副表情的话就很好。
她的五官生得清秀柔和,眼角只要轻微一扬就能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观感,怎么都不该与死气沉沉这四个字沾上边。
而他那胶粘于她脸上某点的目光却令她登时敛了敛嘴边轻扬的弧度。
或许是由于眼前人表现得过于随和而不具攻击性,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失了对于陌生人该有的戒备和分寸。
她平时很少这样。
说来很微妙,这个画风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少年,身上好像有一种令她不由自主接近的奇怪魅力,不止如此,那双异色的眼眸中时不时浮上又被其主人强行压下的几缕熟稔,更是驱使着她在不自觉间一探究竟。
可惜良好的修养终归让她觉得这不是一种礼貌的行为。
“抱歉,我开玩笑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她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不甚自然地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桌面的课本上。
或许她在期待一场久别重逢再见不识的戏码来证实茕茕而立于此世的自己,还有着微弱的哪怕只是一点来自于他人的牵绊。
但很可惜的是她在脑内搜寻了很久,也没能想起来关于这个少年的任何信息。
似乎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她居然觉得有些惋惜,不知道是惋惜那些话本里一眼万年的牵绊并不存在,还是惋惜这个令她想要靠近的少年他终究不会停留。
“为什么要道歉?”
沢田纲吉盯着她因垂首而辨不清的神色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而后苦哈哈地自嘲了一下,“你说的也没错,我的长相在这里好像是挺特别的。”
“虽然说会被人用着奇怪的视线看来看去……”他明澈的眼底里泛起了些苦恼,但又没有任何类似于不悦的情绪,“但若不是因此,或许也不会被你注意到吧。”
“虽、虽然我在你这里蹭吃又蹭喝的,应该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或许你会觉得刚才要是不搭理我就好了……但是我还挺庆幸的,孤身一人在这里,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无依无靠,是你的出现拯救了我。”
他轻声话罢,朝她坦荡地笑开,眉目轻柔,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刚才话语间的冒犯,甚至反过来,表达起对于她一个偶然举动的感谢。
“如果像你说的我这头怪异的毛发能够让人忘不掉的话,那我倒希望真的是这样。”
沢田纲吉柔柔地看着她,语气真挚。
“这样的话等以后再有机会见面的时候,你就还能够记得我,而我……也能反过来为你做点什么。”
一句又一句轻柔的话从他翕合的唇齿间缓慢又郑重的吐出,让她感觉仿佛有从未感受过的暖流不由分说地淌进了心间。
她痴痴地看着他,刚才令她兀自尴尬的气息已经被全然化解,而眼前人轻柔的笑意让她觉得与此同时被化开的似乎还另有他物。
「以后」两个字仿佛带着滚烫的希望闯入她的脑海,就像上帝怜悯地为一片荒芜之地点上了绿意。
“不会忘记的。”
她低声回应他,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出现了些许波澜。微张的朱唇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右手中指上戒指折射过来的锋芒晃了晃眼。
“嗯?你的戒指……”
沢田纲吉应声低头,举起微屈的五指,“它怎么了?”
大开的脑洞让他突然惴惴地冒出了她不会是想要把大空戒作为两人以后相见的信物吧之类的离谱想法。
在他抓耳挠腮地找着拒绝的理由之际,她却只是困惑地歪了下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什么……?”
这句话似乎有点耳熟。
沢田纲吉没由来地一阵心神不宁,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戒指而已啦,你不可能见过的。”
但女孩不依不饶,她皱着眉似是凝神思索着什么,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大空戒上。随后眼底微漾,好像有什么记忆正在一点点揭开它的面纱。
她缓缓将纤长的手臂拐下,像是执意要找到「此面之缘」的由来。紧接着木板之间摩擦的声响传来,书桌下方的抽屉被一点点打开。
沢田纲吉却觉得有什么巨大的真相要就此涌现,感觉此刻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缓慢和困难。他便索性屏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即将要从抽屉里取出来的东西。
然后就看见一枚熟悉清冷的银色锁,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手心里。
与此同时——
恍若有所感应一般,两道炽热的光芒乍起,从相对的二人各自的手间。
像是互相吸引又相互碰撞,透明和金橙的两种颜色相融交织,汹涌又热烈地,仿若势要为他与她创造出一场最盛大的见面仪式。
是平安锁……
“花火……”
汩汩燃起的火焰此刻就像是掌梦人为这场梦境下的驱逐令。
沢田纲吉心神一窒,终于不再纠结眼前人是否是心上人,放纵地任由自己对着这个略微陌生的女孩喊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只觉眼眶不断在酸涩着胀痛着,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她。
“花火!”
他的声音在发颤,带着难以言明的心疼和不舍。
可越烧越旺的火焰却形成了一堵金色透明的墙,无情地将他与她隔绝开来。
他终归碰不到她了。
而那道消瘦清秀的身影始终安静地坐立在火墙的另一头,被不断涌动的金光将面部的棱角柔和。
好像也终于在这一刻,衬得她死寂的眼眸燃起了久违的光。
“你也要走了吗?”
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和叹息,她朝他微微笑了开来。
旋即她唇角轻轻翕动,他竭力想去听她说了什么。
可声音已经传达不到了。
下一秒光线凝滞,她与背景如同被水晕开的油画那般一齐扭曲消融。
这一场开始得令他恨不得赶紧结束的梦境,却在他最不想要结束的时刻消散在了她缥缈如烟的笑颜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