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招,谢谢,不买。”房问头也不抬,对着键盘就是一阵乱敲,但面前杵着的大高个还是不动,才颇为不耐地抬头,“没有网蹭,不招店员,买书自取,不收二手。”
大高个脸比他还臭:“没手机,比你有钱,你这小破店的书我还看不上。”
房问顿了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高个捂脸破防:“我他妈的刚才还在海里,差点就把那该死的电鳗精干废了,那该死的——龙王就给我丢了回来反手举报说我伤害海洋生物!我等会还得去趟异端保护局!你是不是得罪人家了?啊??”
房问说不知道啊,我哪有胆子。
游庆怒道:“怎么算没有胆子呢?前几年是谁揪着我翅膀摁水里,也没见你怕把我弄死。我他妈一天上飞的让你练成海陆空通吃了!”
房问推脱责任:“谁让你非要去人家地盘呢。”
“不是你说你的新书真的很需要电鳗精来丰富内容吗!?”
旁边博古架上,一本蓝皮缝边的旧书跳了出来,落地变为一个不足一米五的少年,和事佬般凑到两人身边:“哎呀,别吵了,丢不丢人呐。”
少年眉眼妖异,语调却慢条斯理:“非要论对错,那肯定是房问的问题。前些天龙王派人来借那本正统道藏,你不借他,这本来没什么。但你前面刚借了那位大圣一本书,转头却说不借他们海底的,这是不是有些不对?”
房问拧着眉头:“你也说他们海底的了,这书又不是真是什么法宝,又不防水。”
蒲竹林叹息:“那你好好跟他们说不就成了?这么大的人了,这种道理还要我教,哪怕你等大圣走了再说呢。”
这样就不会发生大圣猖狂嘲笑龟丞相恼羞成怒给龙王打小报告等之后的事情了。
房问悻悻道:“行了行了,这么点事你念我好几天。”
“那个……”门外怯生生站着个学生,“现在在营业吗?”
房问伸手就把游庆推到一旁:“对的对的,同学要买什么书自己去看看哈。”
游庆真身是只游隼,五官虽然俊朗,但多少还是有些凶相,一些八字轻的就容易被震慑到。房问眼神略过那学生的肩,细微地鼓着腮帮吹了口气。
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游庆顺着他的力道出了门,暗自翻了个白眼。长腿一跨,在自个的宝贝摩托上坐好,又冲着门口呸了声,呼啸而去。
房问深藏功与名,也呸了声:“这暴脾气。”
蒲竹林双手拢在袖子里,过了会儿才说:“你确实很爱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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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就开在中学对面,除了老板长得帅点外,书店名字特别点,叫鸿蒙书店,混在一众同行之间并不显眼。学生结账时手上捧着本《正统道藏》,蒲竹林凑过去看了看,两眼一黑。可巧就是人家龙王想借的。
房问笑眯眯地给结了帐。
蒲竹林怒吼:“你就给卖了?!”
房问眼也不眨:“善本书都有结界,她能拿到也算是有缘。”
蒲竹林气得手抖,颤颤巍巍指着他鼻子,碍于自身修养,傻逼两字半天没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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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学生都要上课,房问也就闭了店,在店后面的隔间闭目养神,没一会儿有人敲门。房问不情不愿地去给他开,迎面被一身花香震慑住。
“听说龙王想要的书你转头就卖给了一个学生?”男人潇洒摘下墨镜,味道更冲。
房问难受地捂住鼻子:“太子爷,您收收味。”
哪吒不大好意思地掐了个手诀:“没办法,快到花期了,我老忘。”
“从哪听说的?”房问弯腰在他的博古架上翻找。
“哦,顺风耳在你隔壁的隔壁开了家奶茶店,就那家普耳。”
房问无语:“你们神仙都那么闲的吗。”
哪吒摆了摆手:“听我说完,他先是跟来买奶茶的一个保护局的说,然后保护局的回去跟同事八卦,恰好被游庆听到了,游庆不是被开罚单了吗?边骂边把这事抖给了老龟。”
房问:“……”
房问:“你又是从哪知道的?”
“嗐,这年头,哪有什么消息在花鸟市场传不开。”
房老板黑着脸把手上一叠清心咒拍他面前。一群嘴碎的神仙,日子过的太安逸了是吧。
哪吒一边嫌弃说这符谁不会画,一边把东西收了起来,然后反手变了只荷花出来怼房问脸上:“佛祖认证,你值得拥有。”
房问:“……”他时常怀疑这位三坛海会大神是不是荷花成的精。
哪吒咋了下嘴:“哦对,我有事找你来着。”
房问心说不然也不能就来给我送朵花啊,传出去多不清白。
“保护局那边要你出趟差。”
“保护局的事干嘛让你一个花鸟市场的人来说。”房问比较关心这个。
哪吒:“……”
哪吒: “地点在冀北,主要是让你去请个老祖宗回来。”
房问沉默一会儿:“让我去请?”
“这人间界变化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清修百年,又好文邹邹那一口,恰好又想来南边转悠,上头就决定让你去了。”
房问大骇:“文昌真君?”
哪吒摇头:“他前不久才刚从外国回来,外语说的没准比你还顺畅。是河图真君。”
“河图洛书那位?”
手里的荷花有些烫手,房问有些发愁该放在哪:“他不能自己飞过来吗?”
哪吒嫌弃说:“现在国家管的严,神仙哪能乱飞。他就是飞一半被杨戬扣下来的。再说,人家不一定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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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局今天让你出差,那么明天你就必须在出差地。房问一身轻便,下了飞机就直奔当地保护局,心里盼着最好能赶上明天开店。只是外面开始堵车了,房问看了眼手机,确定自己会迟到后,也不急,慢吞吞喝了口杯子里的养生莲子汤。
而保护局此时的气氛十分紧张,副局双手撑着下巴,眉头紧锁:“人呢?”
下属一脸绝望:“不知道。”
“不是让你看着的吗?!”
“神仙的事我哪管得了?!”
双双陷入了沉默。
“局里没谁能去找的吗?”副局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要把这位送走了,临到头又出了岔子。
下属想了想:“今天没有值班的仙官,要不去调一下监控?”
副局问:“知道他是从哪走的吗?”
下属又陷入了沉默:“……人家可能瞬移走的。”好端端坐那,一回头人就不见了。现代科技也不能捕捉这种凭空消失的轨迹啊。
“算了。毕竟是神仙,也不需要我们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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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车流才继续动起来,出租车一路前行,却莫名停在了一个人少的公交站台旁,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隔着钢筋铁皮的出租车,房问感受到来自远古正神的不加收敛的神性。
古老的神君令凡人到他面前,施以神威,语气却十分缱绻。
“房先生好。我是梵易。”
梵易真君身高将近一米九,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眉眼生的分明多情,细看却又很是疏离。到底也是个文神,看上去有些清瘦,一双手如玉雕,莹白温润,天生该用来执笔。此时却把玩着一个保温杯,像拿着什么贵重的书简。
副局勤勤恳恳地擦着汗,跟房问交接相关的转移公文,像梵易这种几百年没出世的神仙,都需要保护局办相关证明,再经过一定时间的观察保护期才能自由行动。
流程固然完善,但实则数十年里送过的祖宗不超过五位。南边派人来之前副局心里都不大有底,现在总算要告一段落了,副局笑着跟房问寒暄:“说来也巧,您二位刚好碰上。”
房问刚也想搭腔,坐旁边的祖宗先轻飘飘地来了句:“不巧,是我主动去找的房先生。”
副局不过脑地应和两声:“那是不巧,是不巧。”
房问:“……”
梵易点点头,颇有礼貌地问:“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跟房先生走了吗?”
“对对,可以的,仙君,这是您的证件,务必要收好。”副局招呼着下属给他奉上,“机票我们局里订的是下午,您看这时间合适吗?”
“我看房先生的安排。”梵易态度非常友善,仿佛刚才在公交站压着人过来的不是他一样。
房问在心里给他戳了个阴晴不定的标签,假笑着说:“那就下午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您中午要吃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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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问发誓吃点什么真的只是客套话,至少就算让他请客,他的心理价位绝不会超过一百。现在是北京时间11点23分,5月19号,房问存款减八千八,除机票外局里只报销两千。
梵祖宗能吃是一码,暴食的神兽跟自家兄弟又学了一手好敛财。
他坐在饕餮开的餐馆,怅然若失,钱包空空的,心也空空的,肚子同样空空的。
梵易一个人优雅地吃完了整桌,优雅地擦着嘴:“多谢房先生款待。”
梵易肩上这时坐着只大尾尖耳的松鼠,因为被施了术,除了梵易没人能看到。
房问把服务生叫进来结账,松鼠小声给他上眼药:“你看他这表情,这点小钱都舍不得给你花。”
他不予置评,等服务生出去后,翻手将宋尾巴放到桌上,一眨眼便现了形。
房问眼睛骤然发亮:“哪来的小松鼠?”
宋尾巴猝不及防被放下来,尾巴上的毛炸了起来,冲着房问龇牙。
“这是宋尾巴,之后也要有劳你照顾。”梵易道。
“宋尾巴?你为什么叫宋尾巴呀?”房老板一米八三的大高个,在小动物面前夹成了弱智,笑得一脸慈祥。
宋尾巴等着他问这一茬,立马答:“因为给我取名字的人叫宋房梓。”
房问呵呵笑着:“送房子?真有趣。”
见他除了笑没什么别的反应后,松鼠尾巴微微耷拉了下来,过了会儿又很是神气地问他:“你住哪里?什么工作?月薪多少?家里几个人?”
像是个查户口的婆婆。
梵易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宋尾巴不情不愿地爬上房问按在桌上的手。
“要是让我住你家,那你家里决不能有女人,男人也不行。”宋尾巴一本正经地提要求,“决不能有外人登堂入室,决不能与外人过密接触,决不能……”
“等下。”房老板被小动物迷惑的神志逐渐清醒,“为什么要住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