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并不难走。楚月檀心里想。

从前她自己一个人就没觉得有多难，更何况现在玉瞑挡在她的身前。

“为什么呢？”楚月檀想不明白，就算是玉瞑将前世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她其实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帮我？”

玉瞑想了很久，他在风雪中抬眸，遥望眼前通天道，半晌后才道：“可能是不想让你再沾染半分风雪。”

楚月檀闻声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默默向前。

山顶的风雪愈发猛烈，她眯着眼睛踮起脚透过玉瞑的衣袍往前看，隐约能看到奈何天的影子。

那是一把通体墨色的玄铁插在龙池正中。神剑有灵，它似乎是也感受到了命定之人的气息，剑刃微微震颤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剑鸣。

龙池之中的涟漪荡开，连带着剑谷的山体震颤。

叶青萝站在隔岸山巅，她脚下一个踉跄，幸而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她转身去看，那个“谢”字却不知该对谁说。

她身后聚拢了不少人，谢扶的双眸之中还是透露着对世间万物的好奇，楚相澜不知何时又惹恼了他，只在一旁不住地讨饶。

叶子秋说：“我就知道楚师妹一定能取到剑的，你们看，剑鸣声已出。”

周行衍想要开口辩驳，结果还是生生忍住了，最后只昂着头颅微微转了个身。

凌不弃听到剑鸣发了好一会儿呆，听到身旁同门的私语他才回过了神，而他回神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一颗留影石。

“师兄，你拿它干什么？”青阳宗的其他人不解。

虽然不知道那剑鸣声到底是因为楚月檀还是因为玉瞑，但总之都是跟他们青阳宗无关的。

他们才不想将此事记录下来，这纯粹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凌不弃不这么想。

他忽然想起当初常元牵着楚月檀走在桥头，常元拍着胸脯说：“我家小月牙儿以后一定是仙道魁首。”

桥头下的百姓不信。

但是现在凌不弃信了。

“凌师兄，你觉得剑鸣到底是因为谁而响？”青阳宗的弟子私底下已然作了赌注，“我猜是玉瞑仙君。”

凌不弃闻言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如果我记得不错，前几年玉瞑仙君就上过通天道，但那个时候可没人听到过剑鸣。”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奈何天认定的是玉瞑，那它早几年就会有动静了。

“我不信。”身旁众人嗤道，“凭什么一个纨绔子弟能拿到奈何天。”这天道未免太过不公。

虽说这两人是师徒，但众人心里不免都有更为偏向的那一方。

沈霂云毫不避讳地对玉宸道：“我倒宁愿是小师叔拿了奈何天。”

玉宸问：“为何？”

沈霂云道：“因为我与小师叔毕竟不算是同一个时代的，比起输给他，我更不愿意输给楚月檀。”

玉宸沉默了，他心中的想法恰恰相反，他这一辈子输给谁都行，就是输给自己的师弟不行。

奈何天的剑身颤动得更强烈了，声声轰鸣响彻山脉，恰似龙吟凤鸣。

它甚至等不及楚月檀迈入龙池，剑身便从池中跃然而出，直至悬停于楚月檀的身前。

楚月檀熟稔地将剑握于手中，阵阵暖意从剑柄之上涌出，山间风雪骤停，只余剑芒星辉。

“久违。”

剑刃之上狂风骤卷，剑谷之中百剑哀鸣，山间众人只好抬袖掩面，余光恰好瞥见远处山巅那人青衣玄剑，不染风雪。

玉瞑凝视着楚月檀手中的剑，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这一路上，你问了我许多为什么，那么现在，我想问你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奈何天最终会选择她。

曾几何时，他也立于龙池之巅，可无论他做什么，奈何天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楚月檀握紧手中的玄剑，想起往事种种，然后眼角染笑，道：“因为奈何天，你要想想它的名字。它不选择你是因为你仗着一身天生剑骨纵横天下，一生顺风顺水，最大的磨难大概就是闭关时被自己的同门暗害。但我不一样，我曾孤身面对仙门百家，登过通天道，入过飞云涧。曾经我连闯天下三城，可这还不够，于是后来我重整旗鼓闯了整个天下。

我始终觉得这天底下只有最好的剑能配得上我，也只有我能带着这天下第一剑去踏遍天下山河。

我本欲作正道骨、善人事，奈何小人作祟时运相逼。那我只好作魔道骨、恶人事。纵使仙门不相容，天奈我何？”

玉瞑刚欲开口，却见一道惊雷正中龙池，山谷震颤摇摇欲坠。

楚月檀愣了愣，惊道：“这就遭报应了？”

她才大言不惭地说了“天奈我何”，谁知天道昭昭报应不爽，这下好了，天雷都赶着来劈她了。

只是这未免也太快了些。楚月檀忽然有些惆怅，她果然还是不受天道的偏爱。

“你还愣着干嘛？快走。”玉瞑连拉了一把她，护着她往通天道底下走去。

隔岸的山脉上则是乱作了一团。

那些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奈何天的身上，看到奈何天飞入楚月檀的手中，还有不少人准备拍手喝彩。

玄霄宗的几位长老正想带头好好宣扬一下，毕竟谁取得了奈何天，谁就是下一任的仙道魁首。

可这事还没开个头，谁曾想这通天道就要塌了。

“取完剑会发生这种事吗？”

“我怎么知道？以前又没人能取走奈何天。”

“通天道好像要塌了。”

“嗯，不只是通天道要塌了，整个山脉都要塌了。”

闻言，众人低头，这才注意到脚底下的山体在不断震颤，好似整个琅琊山脉都要塌陷。

“不对劲。”凌不弃奇怪道：“怎么可能取个剑，这山谷就要塌了呢？”

只不过他奇怪归奇怪，脚下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

他一起头，其他的青阳宗弟子自然也跟着他一道走了。

“几位长老，你们不跟着掌门一起离开吗？”青阳宗的一位弟子跟在诸位长老的身后。

“谁承认他是掌门了。”一位长老吹胡子瞪眼道：“他只是暂代而已。”

“就是，按理来说凌执玉才是新任掌门，他凌不弃算个什么东西。”

几位长老一唱一和，那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承认凌不弃的身份。

那弟子悻悻道：“这不是凌执玉师兄生死不知吗？这掌门的位置自然就落到凌不弃师兄的身上了。”

“指不定执玉就是被他杀的。”

“这事还用说？总之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得找他问问去。”

几位长老说到此处又一个个杀气腾腾地朝凌不弃追去。

不光是青阳宗的人走了，就连其他的仙门也陆续朝着琅琊山脉的边缘退去。

只不过此时山脉外屏障中的危机隐现，妖兽风头正盛，他们不好轻举妄动。

“再等等，等那些鸟兽散去，我们再出去。”有人提议道。

实力不足之人自然一个个连声应是。

楚相澜和谢扶倒是有把握闯出去，但是楚相澜想等着楚月檀一起走。

玉宸管不了那么多，他拉住沈霂云就要御剑离开，可沈霂云不动。

“你做什么？”玉宸道：“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生事。”

沈霂云嗤笑一声，遥望楚月檀的方向，道：“我要等她。”

“等她做什么？”

“你管不着。”

话音刚落，几座山体轰然倾塌。巨石滚落将人群隔开。

楚月檀和玉瞑离得最远，绕是他们紧赶慢赶，可还是没躲过这山体崩塌。

陷到石窟中的楚月檀道：“我就知道白渝那家伙靠不住，这个时候他居然让琅琊山脉塌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玉瞑道：“前世的琅琊山脉虽然最后也成了一片废墟，但却不是现在。”

话音刚落，一块巨石自二人的头顶下狠狠砸下。玉瞑眼疾手快将楚月檀向前一推，可不妙的是，这块巨石将山体隔开，把两人之间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你往后退一点。”玉瞑道。

楚月檀心知他是要准备劈开山脉，于是依言后退。

可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玉瞑有所动作。

“你动手了吗？”楚月檀忍不住开口催道。

玉瞑的声音从另外一头传来，“不对，这山脉中有结界，我暂时过不来。等等，这石窟中好像还有一个人，阿楚，小心你背后！”

“铛！”

在玉瞑话落的刹那，楚月檀迅速反身一剑。

几根绷直的傀线缠在奈何天的剑身之上，剑意荡开将傀线逼退。

“洛紫烟。”楚月檀看到这傀线哪还能不知道是洛紫烟追来了。

拐角后出来一紫衣女子，她眼角带笑，道：“又见面了。”

一黑一白两种光芒聚在奈何天的剑尖，楚月檀倒也不惧她，胸有成竹道：“你觉得你能伤得了我吗？”

洛紫烟凝视着奈何天，难掩眼中的讶异之色，道：“太极剑道？怎么可能？”

一个小丫头而已，洛紫烟记得魔神在世时，曾翻阅天下典籍，欲练天下万剑，但最后看到太极剑道的时候他放弃了。

洛紫烟问他为什么。

他说：“太极之道有两重，这第一重虽然难，但也不是不可能炼成，但是这第二重，我敢说当今世上无人能会。”

后来在洛紫烟的追问下，他才道出了第二重的奥妙，“太极两仪，一阴一阳，一生一死。说得简单点，那就是死了之后才能大彻大悟。”

可那时人都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这真正的两相太仪剑，就在身死的刹那。

洛紫烟曾见过第一重的剑意，可如今楚月檀手中的太仪剑分明就是第二重。

“这怎么可能？”洛紫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从袖口中拿出来一张画卷，笑道：“不过不管你是怎么回事，今天你都逃不掉了。”

画卷展开，一股粘稠的劲力铺满整个石窟，楚月檀心中一冷，若是洛紫烟跟她硬碰硬也就罢了，可她偏使这些手段。

“愣着干嘛！”瑶仙子的一声惊呵及时拉回了楚月檀的心神，“取画！你好好看看那幅画是什么？”

画中是一座繁华的城池，月夜之下灯火阑珊犹如天上星河坠人间。

那星河多是由金银两色丝线织成，若是旁人看了只会惊呼此画之美，可楚月檀不一样，她身上携带的人皇幡不住发烫。

那画上的丝线分明就是瑶仙子所说的，此前丢失的魂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