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婆端起水碗，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天后嫦曦幽居明月宫不见任何人，直到六百年前，她有感而孕。”

云霄心头一跳，六百年前……她醉酒那夜遇见的月神是嫦曦还是嫦娥？太阳之灵有三个，那太阴之灵到底有几位？后世流传的望舒又是谁？

巫婆婆没注意她的异样，继续道：“嫦曦损耗自己的太阴本源，孕育了新的太阴之灵，她把自己的六成太阴气运全过给了太阴星，均分给嫦娥和小月亮。从此嫦娥就有了七成太阴星气运，她将顺理成章证道月神。”

“而嫦曦，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

“为啥不能是小月亮呢？”云霄不明白。

巫婆婆摇头：“她是妖族天庭的公主，太阳星那是没得选择，太阴星可不是。”

她解释道：“嫦娥虽然嫁给后羿，但她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巫族的媳妇，她只是后羿的妻子，她跟任何巫都没有交集。即便身处巫地，她也始终守着她的静，她与太阴的联系从未断过。遗世独立，守静如素，她的道和太阴最为契合。”

云霄又问：“您为何说嫦曦娘娘断了后路？”

巫婆婆神色复杂：“当年嫦曦嫁给帝俊，建立天庭，离开了太阴星。而今，她身处巫妖大劫中心，不可能带着一身劫气去寻求太阴庇护，她的骄傲不允许。即便太阴星不在意，嫦娥不在意。”

“月神业位只有一个，她不能阻了嫦娥的道。”

“天庭也不能没有她，周天星辰，日月为主。她若离开，妖庭必败。”

“嫦曦毕竟是妖族天庭的天后。”巫婆婆看着远方，幽幽道。

云霄良久无言，整个故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嫦曦，偏偏嫦曦与她有恩。是的，她可以确定她遇见的是嫦曦。

巫妖第二次大战，妖族损失惨重，巫族不胜而胜。帝俊为得太阳太阴气运机关算尽，这个结果是得还是失，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至于嫦曦“有感而孕”，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也难说得很。

有感而孕一般是被动的，是天意。羲和帝俊是因恶了太阳太阴，太阳星意志令羲和有孕而生十只金乌，以此与他二人断绝关系，羲和可以说是有感而孕。

十只金乌毕竟是天庭的太子，羲和也入了天庭，帝俊的算计到底是没有白费。但是嫦曦那边，结合太阴星一系列变化，属实耐人寻味。

只是不知十二月和天庭的因果，又该如何？

小兔子的身份很明白了，天后嫦曦的女儿，妖族天庭的公主，月神嫦娥的侄女，太阴星的小主人。

帝十二月，小家伙说的没错，它的名字并不奇怪，反而非常尊贵。

十二月，天赐之名，一年有十二个月，时有十二月令。

万物循时，岁序轮转。

帝十二月，独一无二的名字。

……

云霄抿了抿嘴，开口道：“婆婆，说了这许多，我们之间的故事只有您尝过的汤吗？”

巫婆婆咧嘴一笑：“你不还到老身门前逛了一圈嘛。”

“……我能说不是故意的吗。”云霄眼神飘忽。

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看到门前的老树了吧，老树开新花，自有其玄妙。老身原先以为这汤跟自身情绪有关，毕竟三万年如一日，谁人能不疲倦。”

云霄认真听着，适时点头。

“现在老身却不这么想了，无情不乐，有情皆苦，人生百味，苦涩居多，若非苦口良药，如何能解执欲贪妄之疾。”

中煞对巫很寻常，他们修炼的是地煞之气，除了痛不欲生之外，没有太大危害。

云霄的化煞阵主要针对的是小巫，是五行煞气。

巫热血至性，强在体魄，强在心脏。

一个小巫长成需要千年的时间，到了成年阶段，最难炼化的煞来自七情六欲。

巫崇尚盘古顶天立地，自诩光明磊落，铁骨铮铮。

平时男巫不好意思，但是女巫心思细腻，情感活泼，感受更为深刻，忍受不住疼痛就会来巫婆婆这里喝汤。

整个巫族，全指望老太太这一锅汤，即便她老人家乐于此道，三万年兢兢业业，爱好变成工作，那汤变味也很正常。

只是现在看来老太太不仅是职业倦怠。

云霄试探着问道：“婆婆莫不是共情了众生之苦，汤药之味才随人而变？”

“不错，起先是为自己，后来是为众生，各种滋味遮住了老身的眼，你的出现让老身意识到这一点，你是异数。”

“枯木逢春，老身勘破迷障有你一分功劳，这是老身欠你的。不过……”老太太说到这里故意拖长音调，眯眼打量着云霄。

云霄心道，来了，终于来了。

见云霄不接话，老太太继续道：“原本化煞这事只有老身一人在做，你横插一手，分走了老身三分气运，从长远来看，怕是要分的更多，如此说来，你又欠了我的。”

“你说我们这笔账该怎么算？”

巫婆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日在各部随机出现，任她再是忙碌，能治之巫有限，能碰到她的巫也有限。

云霄从她这分走的气运其实并不多，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但是她又确实占了人家的先机，老太太要讨个说法，这个脸面她得给全。

云霄略一沉吟，随后缓声道：“婆婆熬汤辛苦，我这里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知可否了却你我之间的因果？”

“哦？”巫婆婆挑眉，“说来听听。”

“婆婆既然感念众巫苦难，不如将这汤药熬制之法传于巫族各部。待婆婆的汤药遍布洪荒大地，巫族可解心煞之困，自会感念婆婆恩德。”

“就像你传化煞经那般？你可知法不轻传？在你之前投靠巫族的大神通者干的都是一时的活，概因收徒传法牵扯因果太多。”巫婆婆语气不善。

这老太太，大慈悲，大善念，或许有，但绝对不多，至少现在不多。

云霄继续劝说：“婆婆连巫妖大劫都敢沾染，还怕这布道巫族的因果纠缠吗？再说了，您一个人孤苦伶仃每日忙的脚不沾地，若能找一群聪明巫来调教，既能帮您分担辛苦，气运也只多不少，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见巫婆婆神色松动，云霄趁热打铁：“婆婆，您想想，大劫之后，天道自会清算一切，若是一切成空，一时因果得失，又何必算的那么清楚，况且当下只是传道，并非正经收徒。”

巫婆婆眼睛一亮，她觉得云霄这话很有道理。天地一统乃大势所趋，大家心里都明白，巫妖两族的明白人也清楚。两族结局无非三种：妖族灭巫，巫族覆天，或两败俱亡天地易主。无论是后土的巫文大典，还是妖族的周天星斗大阵，皆为积蓄力量，拖延时间。两族不会轻易开战但又不能不战，人心思变，盛极必衰。

大战一起，无数人灰飞烟灭，还谈什么因果业力。

“善！”老太太下定决心，“你我之间的因果，就此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婆婆慈悲！”云霄立即拍上。教学的乐趣，谁教谁知道。

巫婆婆摆了摆手：“两族决战之日不会太远，老身这也是为自己留取一线生机。”

千万年后，巫阵、巫药在巫族各部广为流传。历经岁月沉淀，掌握此道的巫者渐渐成为部落支柱。谁能想到，后世巫师之道，是这么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