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悬空，土松部落中央的篝火堆得比山丘还高。

火苗噼里啪啦地蹿着，火光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把夜色都驱散了不少。白日里那些四处玩耍的孩童，此刻正围着火堆凑在一起，眼睛映着火光，亮得吓人，不时还发出一阵阵咯咯的笑声。

“小友请。”老巫捧着个酒瓮大步走来，瓮中盛着琥珀色的液体，“这是用百年赤松脂酿的醴泉。”

云霄接过酒瓮，嗅到松香中混着某种草木的清冽。她浅尝一口，喉间顿时如火灼烧，转瞬又化作甘甜。

“好酒。”

老巫哈哈大笑，仰头灌下一大海碗，酒液顺着花白胡子往下淌，在胸膛上冲出几道水痕。

“嗨！哈！”

火堆旁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和。

几十个巫族汉子赤膊跃入火圈，肌肉虬结的背上全是陈年疤痕。他们踏着炭火起舞，每一步都震得火星四溅。没有乐器，只有整齐的呼和声和脚掌拍地的闷响，震得人耳膜发颤。旁边的人看得热血沸腾，也跟着喊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整个场地热闹得不行。

“来！”一个满脸图腾的壮汉突然招呼云霄。

云霄连忙摆了摆手，四周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嘶吼声，几十双赤脚同时踏地，震得周围的桌椅地面都在晃。

十几头烤得金黄的不知名妖兽在火堆上方翻转，肉香混着酒香在夜风中弥漫，几个小巫已经忍不住咽口水。

两个巫汉抬着一只滋滋冒油的妖兽过来，"咚"地一声撂在云霄面前的石桌上，庞大的妖兽肉瞬间占满了整张石桌。

“客人先请！”众巫齐吼，数十双铜铃般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她，在篝火映照下泛着红光。

盛情难却，云霄硬着头皮接过老巫递来的短刀，在兽腿处划下第一刀。阿青小姑娘早就端着一个大石盘等在一边，云霄将切下的肉搁在盘中。

无数双火热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她。

云霄心里一阵哀嚎，她很少食肉。对于这未知的烤肉，她心里有些膈应。

“算了，权当是烤全羊。”

她又用刀切下盘子中的一小块，插起送入口中，香气扑鼻，外焦里嫩，醇厚的肉香在唇齿间炸开，浓郁的灵气顺着喉咙滑入，暖融融地扩散开来。

“香！”

“哈！”

“哇哇哇——嗷嗷嗷——”

云霄一句称赞引发了火山喷发般的热情，一个个巫毫无保留地释放他们的热情，他们用最原始的声音欢呼，如火焰一般起舞，一切都烧了起来，整个夜晚都点燃了。云霄眼中尽是火在跳跃，篝火，心火，生命之火。

人的快乐原来可以如此简单。

“仙长还要再食一些吗？”云霄的大袖被扯住，是阿青。

"嗯？"云霄慢了半拍才回神，轻轻摇头。阿青对两位汉子点了点头，两人有些遗憾地将烤肉抬起，到了老巫的石桌上，老巫的刀在火光中划出雪亮的弧线，利落地卸下条肥嫩后腿，热气腾腾，油花均匀如大理石纹，筋络间还沁着琥珀色的肉汁，令人看之垂涎！

“大家分食！”老巫振臂高呼。

“嗷嗷嗷……”又是一阵欢快的嚎叫。两个汉子将肉抬回去重新架在了火上，一个个巫操着刀就围了过去，你一刀，我一刀，不过一刻钟庞大的烤肉山就剩下了骨架，几个牙口好的少年直接拆了骨架，"咔嚓咔嚓"咬骨吸髓。

云霄看得只咋舌，果然是个吃货种族，转念又想大多数巫都是以肉为食，肉从哪来？

洪荒天地除了巫就是妖，毕竟生而有灵者皆为妖，巫族之外，都是妖，皆可吃。

越高级的妖，灵气越精纯，血肉越好吃，大补。

这般敞开肚皮吃，又有多少种族会被吃垮，多亏巫族血脉限制，造巫不易，要不然，整个洪荒的生灵一定会被吃绝的。

现在人族不算，凡胎俗体不含灵气，肉质也不好，除了没开化的妖兽凶兽没谁会以人为主食。

难怪天上地下各种族各大能，多少都偏向妖族了，毕竟妖族更有归属感认同感。

恐怕这也是早期妖族实力不如巫族，却能扛过去的的重要原因。

十二祖巫出世后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推平了大地，当时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挡。不臣服的都要死，臣服的在巫族眼里也是下等种族，附庸而已。

洪荒万族在地上无路可去，那就得上天或者下海。

上一个下海的还是龙族，海上东王公的蓬莱岛也被攻破了。

只有帝俊在天上随时准备着接纳他们，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就连女娲和伏羲也被迫做出了选择，那个时候他们在洪荒的势力已经极大，他们在妖族极具号召力，他们的加入使得天庭成为大势所归。

这也是巫妖第二次大战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原因。

那个时候天庭已经有了帝俊、太一、嫦曦、女娲、伏羲、鲲鹏六位妖皇外加羲和这个外援，妖皇的修为平均在大罗金仙三十重天上下，而十二祖巫实力参差不齐，地尊帝江不是天帝帝俊的对手，其他的妖皇也非一个祖巫能敌，可以说是妖族天庭的巅峰时期。

这幅局面固然是天帝雄才伟略，也跟巫族的霸道脱不开关系。

巫妖第二次大战爆发，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举世为敌的十二祖巫竟合成了盘古真身。

盘古真身一出，震撼了整个洪荒。

第一拳，星落如雨，血流漂杵，天也哀鸣。

信心满满的天庭未准备周天星斗大阵！

防御力不足的混元河洛大阵被打穿！

洪荒天地的众生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盘古的无敌！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天庭一众皇阶绝顶连一拳都接不下，挡不住！

伏羲身死！女娲喋血！天庭所有皇阶重伤！

好在盘古真身只打出了两拳！

天庭险死还生！

战前看好妖族的都不吱声了。

绝对的力量令人沉默，只有沉默。

巫族再一次向洪荒众生证明了他们对所有人的威胁。

“客人，喝酒！”

云霄举起酒碗，对他们一笑，喝酒，喝酒。

“小友日后有何打算？”是身侧的老巫。

“行走巫族大地，行道于途。”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不管她是要去不周山，还是加入一方势力，巫族都能满足她的条件。

据说加入天庭的妖族都要受制于招妖幡，而巫族没有这方面限制。

随着紫霄宫中斩尸成圣的说法在洪荒流传开来，本就稀缺的先天灵宝和气运功德就更显得珍贵。

祖巫殿中也传出了一道祖巫令：以巫族收集的先天灵宝、灵材，巫族气运等为筹码，招募洪荒有意之士入巫族，立下道誓，为巫族办事！

各类灵物、先天灵宝，巫族气运。只要愿意卖力卖命，巫族也不是供养不起。如今，就有不少大神通者在祖巫座下听候差遣。有负责炼器、炼药、阵法、符文传授讲解的，更多是纯粹的打手。

他们的加入，无论是对于巫族战力，还是对于族人生存、开拓、发展等方面都有好处。巫族祖巫之下都没有元神，难通道法，难驭灵宝，在炼器、炼丹等方面天然弱势。

巫族养的打手都是大神通者，也就是说最起码得是大能。云霄还未入大罗金仙之境，眼下倒有了方向。

夜风徐徐，火堆渐熄。云霄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走向石屋前的水潭。水面映着星光，她掬起一捧水，水中月影碎而复圆。

洪荒万载，这样的夜晚不过沧海一粟。

……

云霄站在新立的五行阵前，五根青石柱上水纹流转，将翻涌的地煞之气缓缓导引。

“为什么要写名字？这好难。”是一个小巫童在抱怨。

“蠢货！你连巫文都不会，还想做最厉害的战巫？”上了年纪的老巫怒斥道。

“可……可这些字弯弯绕绕的，比打架难多了！”小巫童嘟囔着，手里的石条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听着身后传来的训斥声，云霄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浅笑，看来什么时代的小孩都不喜欢学习。

老巫气得胡子直翘，手杖重重一跺，震得地面微颤："巫文就在你的血脉里！我们体内流着后土大人的土之巫血，咱们巫族不必像其他下......"他忽然瞥了眼云霄，硬生生改口道："不必像其他种族那样苦苦向天地求道求法。"

老巫平复了下情绪，继续道："巫只要不断强化巫体，挖掘自身血脉就行了。只要巫体足够强大，咱们巫族的神通自然就会显现。"

小巫童缩了缩脖子，偷瞄了一眼云霄，似乎想从这个外族人脸上找到认同。

云霄的手指轻轻划过石柱上的纹路，指尖泛起淡淡青光。虽然老巫不知是盘古的第几代了，可他说的却是事实，巫族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一辈子挖盘古留下的血脉宝藏都挖不完。

她们这些修道之人，生来赤条条立于天地间，参天悟地，勤修苦练，兢兢业业求存求道，还要受天道约束，每向上爬一步都劫难重重，因为天道鸿钧，有秩序，有圣人。

“看什么看！”老巫一巴掌拍在小巫童后脑勺上，“人家一个外族，靠参悟天地都能引动五行之力，你身为巫族后裔，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羞不羞？”

小巫童瘪着嘴，低头继续和巫文较劲，石条在地上划划拉拉。云霄微微侧目，瞥见那歪斜的纹路，实在看不出什么。

石柱间的煞气突然翻涌了一下，云霄不动声色地掐了个法诀，水纹随之一荡。

老巫浑浊的眼睛望过来，正对上云霄平静的目光，她只是微微颔首。老巫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傲色：“客人觉得老朽说得可对？”

云霄收回手指，一缕躁动的地煞之气渐渐平息。“生来如此，各有其道罢了。”

老爷子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人老了，就爱唠叨这些，我就盼着这些孩子能有出息，将来大战的时候保护好部落亲人。”云霄无声干笑，她是妖族，这话怎么接。

不知想到了什么，老巫情绪又低落了下来，老爷子一身暮气萧瑟道：“我老了，血肉衰竭，就一把老骨头了，恐怕是看不到他们挑起我族大梁的时候了！”

“巫爷爷，您可是咱土松第一战巫，曾杀上妖庭战过妖帅……”老巫苦笑着摆了摆手，道：“自家知自家事，不服老不行……”

英雄暮年，土松老巫个个脸上凄凄，一个个土松族人看着原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擎天大树垂垂老矣，无不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