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蓉引着宋清音去了后花园。
护国公府的园子里有一棵百年金桂,如今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茂盛的绿叶间点缀着金黄色的小花,香气扑鼻。
江静蓉得意地向宋清音介绍道:“整个京城就只这一棵,就连皇宫里都没有呢。”
宋清音道:“看来国公府的风水格外好,夫人又照料得周到。”
江静蓉捂嘴一笑:“哪里,哪里。只是这树底下的土里有地热,你看,旁边那口井里的水,大冬天都是温热的呢。”
宋清音道:“这倒是稀奇。”
“也没什么,就是比别处新鲜些罢了。”江静蓉一边说,一边叫人在树底下摆好了桌椅,“今儿咱们就在这儿坐会儿吧,既清香,又暖和。”
二人落座,江静蓉又叫人安排了一班小戏,就在对面的假山石下唱了起来。
宋清音不怎么看戏,觉得咿咿呀呀的,不够痛快。但江静蓉请的这班人不但扮相美,唱腔也好,她就看进去了。
一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没一会儿,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这戏莫不是在影射她?
戏中女子秀娘本是个农家女,一次上山救了一名秀才,秀才为报恩娶了她。成婚后二人因为没孩子的事儿,经常闹别扭,就和离了。
两年后,秀才高中状元,被京中高门看中,想招为女婿,她又跑到京城去纠缠秀才,秀才答应让她做贵妾,她却不肯,非要做正妻,闹了个天翻地覆……
江静蓉斜觑着宋清音,观察着她的脸色。
宋清音转头看她,江静蓉心虚地笑了笑:“宋夫人,这戏唱得可还行?要说,这秀娘也挺可怜,本来她是原配的……”
这是在试探自己吧。
宋清音回想着这几日别院的反常,难道是,萧永贺的太子妃定下来了?
她回之一笑:“戏唱得不错。只是这秀娘嘛……”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即便她肯做贵妾,人家高门贵女难道能容得下她?”
不等江静蓉回答,宋清音突然将茶杯“嗒”地一声放在桌上:“国公夫人,您是不是觉得这秀娘跟我有些像?”
江静蓉本想奚落宋清音几句的,没想到她就这样直直地问到了自己脸上,她忙尴尬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宋夫人哪里跟她像了?夫人你真是……会开玩笑……”
“太子妃定了哪家贵女?”宋清音平静地注视着江静蓉的眼睛,问道。
“啊?”江静蓉都被问懵了,“我,我不知道,不是……没有,并没有定太子妃。”
“哦,我明白了,你知道,但不告诉我。”
江静蓉都呆住了,自己可什么都没说,她怎么都猜到了?!
她只能徒劳地强行否认:“真没有,宋夫人千万不要多心。”
宋清音但笑不语。
正说话间,前头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头。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江静蓉冷声斥道:“宫里来人有甚稀奇?值当得你吓成这样?没出息的东西!”
又冲身旁的婆子说道:“嬷嬷先去前面迎一迎,问问看是什么事儿,我换身衣裳就来。”
那小丫头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夫人,他说,他是皇上身边的任公公,捧着白绫和毒酒,说是要……要赐死宋夫人!”
“啊?!你说什么?!”江静蓉大惊,站起来道,“你没听错吧?他说他是任公公?”
小丫头道:“没错,就是任公公。”
江静蓉搓.着手,急得四处乱转:“这可怎么办?宋夫人要是出了事,太子殿下他……”
她抬头看向宋清音,一咬牙道:“宋夫人,快,快,你从小门出府,我想法子拖住任公公。”
宋清音只觉得事情荒谬又真实,萧永贺的太子妃定下了,皇帝容不下她了,国公夫人刚刚还在借戏讽刺她,如今又说要救她。
她如今谁的话都不敢信。
她跟着江静蓉指派的小丫头,在国公府里穿梭,很快就到了西北角一个侧门。
她看了看门口,只守着一个小厮。再看看带路的小丫头,柔柔弱弱的。
只要把这两个人解决了,离开了护国公府,隐入街上的人群中,她就有可能离开京城。
她拢在袖中的手悄然绷紧,五指并拢如刀,盯着一步之遥的小丫头的后颈,只要一个手刀,就能让她不声不响地昏过去……
她的心怦怦地跳着,正当她抬起手臂时,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夹杂着焦急的呼喊:“夫人,夫人……”
是青桔和紫书!宋清音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夫人,您怎么自个儿就跟人走了?”两人快步走到宋清音身旁,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
看似保护,实则心中嘀咕:难道夫人又要逃跑?
刚才宋清音在桂树下看戏,这两个丫头和劳嬷嬷被安排在了园子西南角的花廊下喝茶,隔着水能远远地看到宋清音。看到她跟人走后,忙追了上去,因对护国公府的道路不熟,直到门口才追上。
宋清音从她们的眼中看出了质疑,冷脸道:“皇上派人来下旨要赐死我。叫你们来又能有什么用?”
“什么?!”两人大惊,看向那带路的小丫头。
小丫头道:“千真万确。所以夫人才叫我带宋夫人从侧门出府。”
青桔立时警惕地闪出门外,向四周看了看,招手:“外面没人,快走!”
主仆三人出了护国公府,也不敢回别院,找了一处茶馆坐了,紫书守着宋清音,青桔出去用暗语发了消息,就又回来守着。
萧永贺来得很快,他脸色惶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一见宋清音,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音音,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
宋清音神色淡淡的:“都说皇命不可违,只怕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萧永贺俊眉一皱,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大了:“我先将你安置好,这就回去找他。”
“你弄疼我了!”宋清音手一挣,萧永贺忙放了手:“对不起,我一时没神,没把控好力道。”
他又伸手去拉她:“我先送你回去。”
“回去等着赐死的圣旨吗?”宋清音道,“我不回去,你送我去铺子里,临死前再见朝儿她们一面。”
“胡说!你不会死的!”萧永贺暗自捏拳,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音音,即便那个人是他的父皇。
“我城外有一处庄子,没有人知道,我先暂时送你去那里。”
宋清音一听城外、庄子,不由心中暗喜,这种地方,一听就好逃。
她嘟了一下嘴,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好吧。你要快点解决,我可不想一直住在那种荒凉的地方。”
“好。”萧永贺上前牵了宋清音的手,“走吧。”
御书房。
萧永贺大步进来,郑重其事地三拜九叩,然后笔直地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神色冷硬:“父皇,儿臣请父皇开恩,不要为难一个小女子。”
宣和帝凝眉,怒道:“赵元洛!你又在搞什么?太子妃的人选已定,你别想着让朕更改旨意!”
“父皇!”萧永贺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人,“您都下旨要赐死她了,儿臣哪里还敢要什么名份?她曾救儿臣一命,若是因儿臣死了,儿臣,儿臣这个太子也没脸当下去了,倒不如遁入空门,替父皇的万里江山祈福。”
“赐死?朕赐死谁了?”皇帝先是一头雾水,接着是暴怒,“什么?她死了你就要当和尚?你竟然威胁朕!你个混账东西!现在就当去吧,朕不是只你一个儿子!”
“没有?”萧永贺一愣,立马站了起来,这种事儿,父皇没必要骗他,“那就是有人假传圣旨!儿臣这就派人去查,看看到底是谁,竟如此大胆妄为!”
说完,萧永贺急匆匆走了,皇帝气得将御案上的折子一股脑扫在了地上,瞪着眼,喘着粗气骂道:“混帐!混账!朕的云儿那样温柔,怎么生出了一个这样的孽障!”
一身华服,打扮精致的贤贵妃提着食盒,站在御书房门口,向后又缩了缩身子。她有些不敢进去了。
她没想到,太子竟敢如此顶撞皇上,更没想到,太子都这样了,皇帝竟还能容忍他。
皇帝又提到了先皇后。她心里如同被刺了一刀般地疼。在庐陵郡的时候,她身份可是正妻。本以为皇帝登基后,就算追封原配为皇后,她也是板上钉钉的现皇后,可是,皇帝却只封了她为贵妃。
这真是,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她的儿子如此顶撞,皇帝都没把他怎样。
贤贵妃咬牙,提着食盒又悄悄退了下去。
萧永贺带着人迅速赶往了护国公府,将府里的几个门全都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管家见太子殿下驾临,忙上前回话。
国公夫人偷偷送走宋夫人后,去前院见宣旨的太监,谁想太监当着她的面服毒自尽了,那所谓的圣旨也是假的。
国公夫人吓坏了,刚回房吃了安神药,歇着了。
萧永贺点点头,亲自带人进府,探查那太监的身份,谁想宫里没人见过他,他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一丝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