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诶，三角函数和立体几何都没问题了！”余莫图分析了下顾笑这几天下来的模拟卷，煞有介事地点头称赞。
“反正，你空间几何大题，只管埋头建直角坐标系，硬算就完事。要是时间来不及的话，你就先把坐标点找到，全都列出来，还有公式和思路都写清楚，答案分撑死扣几分而已。”
余莫图对此还挺意外的，顾笑的两道大题现在都能拿满分。
“数列就尽量拼吧，解析几何和导数保证第一问正确就行了。”余莫图点评，“反正时间有限，你先把基础题的分数都争取拿到。”
“噢噢。”顾笑咬着笔帽，头撑在双手上。
顾笑侧歪看着余莫图滔滔不绝的分析，嘴角下意识扬起，马上又抿住，很认真地点头。
——
江屿中学又因为提前偷跑被人举报了，高一高二乐得普天同庆。
有的高三学生满脸惆怅：他们意志力本就不够好，没有暗推内卷的环境，光是靠自己假期里待在家中自学，绝对会容易松懈下来。
这长达一个多月的魔鬼寒假，如同催命符，高三学生人人头顶高悬达摩克利斯之剑，它正晃动着摇摇欲坠——
居安思危的想法人尽皆知，但即便警钟长鸣，也吞噬不掉日益蔓延的人类惰性。顾笑爸妈在外地出差的同时，把自家儿子一整天的行程布置安排得妥妥当当。
余庆国主动在假期里天天帮忙车接车送，他带着余莫图和顾笑，在小区和名师辅导班之间两点一线地往返穿梭。
等俩人晚上到家，余莫图就在微信上和顾笑进行笔记复盘。他每天将知识点宣泄灌输进对方的大脑里，试图疯狂揠苗助长。
但不得不说，顾笑觉得这个方法还挺适用。
任课老师们也盯得很紧，章春萍特意和其他科目的老师们商量好，建了好些个微信扶贫小组群。
她们拉着班级单科偏弱的同学们进行补弱和答疑，并且每逢周末就要进行语音通话，让学生汇报学习近况。
“顾笑，你语文现在文言文实词积累的怎么样了？还有古诗跟阅读理解呢？”章春萍接通了微信视频。
“我已经把学校发的课内实词汇总都背了，天天翻。”
顾笑回答地很干脆：“古诗和阅读理解我跟着五三的模板来记忆，套着写了很多题。”
“喏，你的咖啡加冰——”
余莫图推开门，将冲好的雀巢递给顾笑。
他看着对方搁那和班主任视频，于是也嬉皮笑脸地蹭了过来，对着镜头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章老师晚上好！”
“呃？莫图你怎么每次都在他家？”
章春萍哭笑不得：“你就算首考发挥好了也不能这么松懈啊！语数才是关键——”
她顿时转移炮火，严肃地噼里啪啦分析了一大段话，说上届有首考发挥好，下半年放飞自我，导致只去了末9的学生比比皆是......
最后，她语重心长地对顾笑说道：“还有你，别老让我瞎操心，学学人家余莫图！”
顾笑喝咖啡突然呛到。
「前脚还在说自己，后脚又拐个弯去教训他来了。」
余莫图绷不住脸，直接捧着肚子乐起来。
“放心啦老师，我每天都在复习，学习进度自己心里有数的。”余莫图解释，“我都会和朋友交流学习还有讨论问题——至于为啥我在他家嘛，因为我们俩离得贼近，我跑去监督他了。”
“顺手的事儿。”他补充了一句。
“OKOK，那就行，豆豆你别吵——”
章春萍才笑一秒，嘴角马上耷拉下来，转头瞪着自己儿子，把脸移出屏幕外：“你先出去看动画片，妈妈在跟大哥哥们聊事情！”
画面外传来了“噢耶”的儿童欢呼。
章春萍重新回到屏幕里，指了指顾笑：
“你爸妈都跟我说了啊，你现在天天补习，走文化就好好走，不准半途而废！不久后的开学考是最后的江屿三模了，这是最贴近高考难度的，一定要把握住这次弯道超车的机会，老师相信你可以的！”
“啊......谁走文化？”余莫图咧着的嘴突然僵住。他咽了口唾沫，默默将身子挪到画框外，他神色莫名地看着顾笑，一脸难以置信。
“哎呀，知道啦老师，放心好了！”顾笑自信打包票，余莫图见状，表情不自然地搓了搓手。
章春萍：“那就这样，拜拜，你早点睡啊！提高免疫力！”
“老师再见。”
顾笑挂完电话，笑着回头想找余莫图聊天，却见到对方面露不解，神情郁闷。
“啊，你咋了？”
“......你怎么不走体育了？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这件事——”余莫图憋了半天，含糊其辞地开口。
“这不是腿脚好不了嘛。”
顾笑讪笑地摸着后脑勺，有些抱歉：“我也不想跟你提这些事情，怕你有负担嘛。其实我以为余叔叔跟你说过了，因为他之前还跟我聊了会天。”
“可我爸妈......也没跟我说啊。”余莫图茫然地低声自语，眼神迷离。
“欸，你看看你，又开始了。”
顾笑拿起手机录着视频半开玩笑：“哎，每次一提到我的腿，你总是这副可怜巴巴的自责样子，太好玩了哈——”顾笑一边说着，轻轻掐住余莫图的脸。
余莫图猛地脖子一缩，沉默地瞪向他：“......”
“这些都不算啥事儿，我一点也不后悔当时的选择，毕竟生命——”
「你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比起我的腿。」他内心喃喃自语，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换了一句措辞。
“毕竟，生命诚可贵嘛哈哈！你就，你就......”
顾笑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平和地望向余莫图，鬼使神差地将大手放在对方的头上揉来揉去，薅着他微卷的头发。
余莫图这次没有反抗。
余莫图的头发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顾笑闻着很上头：对方的洗发水气味很香，但也不是那么魂牵梦萦，他只是觉得闻的时候身体很暖和，总架不住想多闻几遍——
那是阳光裹着春风的味道。
「要是把自己这癖好说给余莫图听，绝对要被当成流氓了。」
「嗯......不对，他应该是先翻我一个白眼，然后把洗发水的链接发来，让我多洗几遍去闻自己头发。」
顾笑边想着，下意识嗅去，他的手指轻轻穿过余莫图的发梢，然后，翘起手指，朝对方的脑门利索地弹去。
“唔。”余莫图吃痛摸着头。
“小爷我只是弃武从文罢了，又不是未来天塌了。”顾笑大咧咧地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雪碧，递了过去：
“这不就是跳出舒适区嘛，我自己都觉得没关系，为什么你总是担心我呢？再说了，叔叔阿姨之所以不提，肯定是不想你学习分心啊。”
「可我不想从他人的口中才堪堪得知一切......我不想像个置身事外的愚人。」只是余莫图微微张嘴，却接不上任何话。
顾笑侧着头对他笑笑，抓起对方手中的雪碧干了一杯。
“我不想因为我当初跑慢了一秒半秒还是零点一秒而耿耿于怀终身，因为你就这么低头站在我的面前，你就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就站在那一盏路灯下方——”
两人双目对视，余莫图愣了愣。
顾笑耸了耸肩，表情坦然，余莫图能看见他瞳孔里盈满的庆幸。
“所以对我而言，这绝对是以最小的损失博取的最好结果了——再说了，你干嘛老瞧不起我啊，难道我就一定学不起来了嘛！”
顾笑撇嘴：“一考我还挺满意来着。”
余莫图恍惚摇头，将真心话全盘托出：“......没有，没有，我没瞧不起你，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
“小爷我当然厉害了！”顾笑喝着雪碧，惬意地畅叹一声：
“我这种体特转文化的野路子，怕是前所未有的哈哈！所以你看，我都这么敢跳出舒适区挑战自己了，你也可以胆子大一点，别每次做事都怂兮兮的，我在旁边干看都着急！”
——
夜里十一点。
余莫图趴在靠枕上，翻着地理书，但心思杂乱完全看不进去。他觉得自己脑子晕乎乎的，烦成一团浆糊，只是他不想去找余庆国理论缘由。
「我不想因为我当初跑慢了一秒半秒而耿耿于怀终身。」
耳边仿佛又传来顾笑庆幸的叹息。
「......可是我也不想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未来。」余莫图内心苦涩，如同置身冰狱。
他思绪万千，面对这场于事无补的结果，余莫图每次都在尝试说服自己。
但他只要想起，顾笑因为自己而辞别了坚持多年的赛道，刹那间油然而生的，是一股莫大窒息的罪恶感。
自责、懊恼黑压压地裹满他的血液脉络，心绪和骨骼沉重到让人僵硬而颤栗。
横亘在他眼前的，是一幕幕假象中的充满遗憾的未来。
余莫图不想让顾笑的两条道路都充满了遗憾。
人生浮萍，取舍本就非易事，可顾笑很干脆地拒绝了复读，雄赳气昂地踏往了对他来说更困难的方向——
余莫图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顺畅无阻，只差终点线前最后的临门一脚，待他侧身回望，怔怔地看见顾笑闯入了身后的某一支路。
对方走得有些磕绊挣扎，有些狼狈，可眼神又充满自信。
余莫图看见顾笑突然跳起身来挥了挥手，隔着老远朝自己呐喊：
「等我！」
他喊出了两个字。
「所以，我一定要帮你成功，以我能做的，以我最擅长的方式。」
余莫图握紧了拳。
微信发来消息，是顾笑的一条语音：
“要跟我一起晨跑锻炼身体吗？大哥带你练腹肌。”
“好。”余莫图情绪上来，想都没想就直接应下。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好那就说定了！后天开始，我去你家楼下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