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朱凡终于联系上他们。
塞壬找游客买化妆品,又再次把自己包进完美无瑕的壳子里面,朱凡见到他们,坚持大骂是那小男孩一家人偷了他的钱包,声称不还就不让他们回市里。
“他们不光是贼,还把你推下海,这不是犯罪是什么?妈的,那肥婆还对我逼逼叨叨!”
朱凡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脸变成猪肝色,嘴唇也紫红紫红。
塞壬道:“那你报警呗。”
朱凡就哑火了。
他惦记要摇人来撑场子,找那一家人的麻烦,根本没发现贺青帝、塞壬之间沉默又诡异的气流。
贺青帝要带塞壬去医院检查,朱凡刚好没空管他们,满口答应下来,还把贺青帝拉到一边,说:“贺总,那个,今天的事儿,你别跟方军说,好不?”
“嗯,没关系,本身我也不怎么爱旅游逛街。”
“不是,是那个,那个我钱包丢了的事,你千万别说。”
贺青帝也答应了。
坐船回码头后,朱凡直奔服务台,看那架势不闹个天翻地覆不罢休。
塞壬则加快脚步往前走,贺青帝识趣跟着,到售票大厅门口,伸手掏石狮子嘴里,掏出来一枚红色公章。
贺青帝正好想借工作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便主动说:“朱凡丢的不是钱包,是公章?”
塞壬将公章丢给他,扭头继续往门口走。
贺青帝反复检查公章,上面有使用的痕迹,是印泥版的楠樟生物公章,税号一致,要在工商部门登记使用。
楠樟最近腹背受敌,公章不留在总部,怎么让一个分公司行政带着到处跑?
八成是假的,所以朱凡反应这么大,还藏着掖着不敢报警。
他立刻拨了个电话。
“喂,谢老师,是我,嗯,对,好久没见了,我最近去B城出差,给你带了点特产,什么时候一起吃饭聊聊?啊,那么巧,您就在B城带队现场检查?”
对面的谢老师是证监局审计稽查科主任,正带队查楠樟生物的账,这些情报贺青帝早就拿到手了。
他礼貌听对面回复,又说:“那也成,您什么时候撤场回来,我约个饭?嗯,今天?”
他捏着手里公章,玩味笑了:“今天撤场,那挺忙的吧,记得我以前在美国协助IRS做检查,撤场简直忙得饭都来不及吃,光盖章的资料就有上千页。”
通过几番来回,他确定了心中的答案,于是挂断电话追上路边等车的塞壬,说:“楠樟总部也有一枚公章,这枚是他们私印的。”
塞壬仍骄傲地昂着头,不跟他面对面。
贺青帝无奈道:“塞壬,等从医院回去,你联系刘可对比这枚假章,既然是私刻的,跟真章还是有区别,找出假章盖了哪些公开披露的文件,我要详细的扫描件和记录。”
他强行把塞壬掰过来,摊开她的手,把章塞进去。
“你偷的章,自己处理好。”
塞壬冷冷道:“处理?贺总,你不会以为我大费周章偷章是为了玩吧?”
只要她还肯谈工作,而不是闹离职,贺青帝就放下心。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提醒你一下,别乱说——”
塞壬捏紧假章:“呵呵,那就是我公关部的事了,不用贺、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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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楠樟B城总部。
“混账东西!”
朱秉能抄起办公桌上的铜蟾蜍摆件,瞪眼向朱凡扔去。
“……不是我的错,大伯,真的!”
朱凡一边辩解一边躲开,只听“咚”地一声,红木办公室门被砸出碗大个印子,他不由摸摸脖子,心想这要是砸到自己身
上,还不得当场去世。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公章丢了你都能捂这么严实,你想害死谁?!”
这时方军拿着块手帕擦额头汗走进来:“朱总,又收到一家媒体消息了,不过是跟咱们关系不错的,他们说会压下去,但《旧惊报》和《大鳄财经》那边,如果再不公关,可能就会爆出来了。”
朱凯能气得踹开老板椅,在屋内踱来踱去。
朱凡不识趣地凑上来给他递茶杯,他眼睛一眯,张开巴掌呼掉,顺道给了朱凡一巴掌。
“看你干的好事!”
朱凡捂着脸,十分错愕,因为他印象里大伯气质儒雅,和蔼可亲,今天生这么大气已经够反常了,更何况还打他。
公章丢了以后,他不敢报警,更不敢跟公司说,于是找了堆狐朋狗友去岛上到处抓小偷。
结果没想到今天早上上班开始,董事长办公室就陆续接到媒体电话,说有人给他们发了爆料,楠樟生物私刻公章,有图有真相,还是720度立体高清照。
不仅如此,那爆料人还特有闲心,附赠一篇像模像样的解说,指出公司哪些文件是假章刻的,生怕媒体get不到爆点。
这些媒体有些跟朱秉能交好,就赶忙联系公司问怎么回事,可是,那些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也发消息过来了,话里话外就是想收钱压新闻。
朱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太冤了,他在朱秉能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又冲着方军愤慨道:“方总,你不是跟公安局局长关系不错吗?找他私下查查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公章,还卖给媒体,我就不信了,那么多摄像头,他——”
“闭嘴!他跟B城公安局局长好,还能伸胳膊去管E城的?”朱秉能又扬起胳膊,朱凡赶忙畏缩脖子跳到一边。
“大不了……再重新刻一个么……”朱凡嘟嘟囔囔。
“滚出去!”
沉重的木门关上,屋里只剩两个人,方军压低嗓音道:“朱总,怎么办?”
“妈的,肯定是被人盯上了!”朱凡不在场,朱秉能才露出凶狠的本来面目,“证监局检查,本来已经上下打点好了,这关头出岔子,哼,可真是会算计。”
方军从善如流点头:“那就花点钱?”
“他们开口要多少?”
“最低15,最高70。”
“70?!”朱秉能怒极而笑,“买个《证商报》的头条版面也70万,这些老鼠闻着味就来了。”
方军道:“所以,这就是针对咱做的局,朱总,干这事的人会是谁?”
朱秉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方军连忙弯腰帮他点火。
烟雾缭绕,朱秉能声音逐渐恢复往常的云淡风轻:“管他是谁,小钱花就花吧,刻个萝卜章又怎么了?大不了让朱凡顶包,进去关几年。”
方军哑然,没接话,朱秉能斜看他一眼,他才点头:“好,好好好。”
吸烟仿佛打开了朱秉能的任督二脉,他翘起二郎腿,张开手臂架在沙发靠背上,悠哉地说:“泽宇出价了没有?”
方军:“还没有,贺青帝那毛头小子奸得很,带着小三你侬我侬,胡搞,还在海边来了出英雄救美。”
“呵呵,年轻人。”朱秉能不屑道,“谢刚跟老蔡倒是跟我明着谈了,想6块多收,当我朱家是卖白菜的?”
这个价格跟谢刚此前与方军谈的又低了将近8毛,方军咂舌,说:“泽宇怎么这么坐得住?这个姓贺的!”
说罢,他蓦地吸了口凉气,“你说,会不会偷公章的就是——”
朱秉能弹掉烟灰,冷笑:“如果是,那就还是太年轻了,没见过什么世面,小打小闹,以为这就算个大新闻。他想压价,倒使点真本事出来。”
“有消息说泽宇对咱们部分项目很有兴趣。”
“那就接着谈,不行拉个审计过来给他们出报告,报告做漂亮点。”
“对了,说到报告,证监局的老师卡着存货不放,说扇贝有些问题……”
朱秉能挥挥手:“扇贝能有什么问题?随便编个理由,我再找人疏通就成了。”
方军:“那问询函的回复,我们怎么写呢?”
朱秉能盯着他看了会儿,看得方军发毛。
“老方啊,你跟着我也有4年多了,这种专业问题,还要我动脑子吗?”
方军低头:“是,是是是朱总,我会找人想法子的。”
在关于股价异常波动的问询函要求期限的最后一天,楠樟通过巨潮公布了盖章回复。
投资者纷纷查看下载回复,仔细研究字里行间的信息,其中也包括刘可。
他将报告打印出来,顺手在贺青帝的行程表上插了条提醒,几分钟后,塞壬从洗手间回来,刘可说:“楠樟回复咯。”
塞壬倚着桌子看他滚动电脑屏幕,勾唇笑道:“看来公章的事对他们没有造成影响。”
刘可耸耸肩:“只能说很不凑巧,你找的那些媒体都被他们收买了。”
这时,贺青帝通知二人去办公室。
墙壁上投影正是楠樟的回复,显然贺青帝已阅。
他还标出了关于扇贝的一条解释:“……公司存货的生物资产占比较高,其中扇贝受到海洋气候和季节影响较大,在年报至本回复披露期间,大量扇贝成群迁移……”
刘可差点笑喷出来:“妈呀,这也太搞笑了,扇贝游走了?”
提到扇贝,塞壬端坐着瞟了贺青帝一眼,后者面色如常,那天在小屋外低声说“就当给你赔罪”的温柔男人仿佛是她的幻觉。
回C城这些天,贺青帝对她的态度愈加公事公办,私下相处也尽量回避,塞壬也不再刻意地往他跟前凑,而是不断变换服装,测试贺青帝的喜好。
她发现,只要自己穿衬衫,贺青帝就会不由自主将目光挪开几寸,避免跟她对视。
自那以后她就天天白衬衫配黑色西装过膝裙,出门照镜子都被自己素到了。
这不就是桑德拉最喜欢的打扮,成天装淑女office lady,再加平底鞋,死板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