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热闹的许宅,曾几何时是为了迎接我的到来。而今,它却再一次为别人敞开怀抱。成亲的那日,宅子不属于我,自始至终这没有我的任何一件专属品。我摸索着将那件我视若珍宝的红嫁衣从床的暗格取出来,这是当时许墨为我准备的,尤记得我看到嫁衣的欢欣雀跃,可惜,我看不见了,不知它还是不是像当初那样鲜红。这流云髻简单大方,实则是我仅会这一种发髻。今日繁忙,下人们早就不可开交,那会顾的了我,再加上眼睛看不见,梳得歪歪斜斜也就放弃挣扎了,随便挽了个髻。我在这府中,早已无任何地位可言。新来的夫人是将来的主母,我们追求的人格高尚,不及利益半分。
“呵呵”
这会儿,应是新娘子入堂踩袋了。不忍去想,深吸一口气。
“我来了,许郎”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人人以为我筋脉尽断,要在床上苟延残喘一辈子的时候,我就那样岁月静好的站在那里,在人人都认为我要大闹婚礼的时候,我就这样笑的云淡风轻,笑的没心没肺甚至带着恭贺,仿佛今日的大喜之人与我无半点瓜葛,若非无神的眼珠提醒,他们会以为那个身心巨惨双目尽毁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明丽的女子。
“来人啊,快请夫人回去,穿成这样成何体统!”我瞧不见的他们表情,我却知道他在厌恶我,他觉得我让他失了面子,这不似从前那日的他。可能,都是演的吧……
“爹娘,我是罪人之女!全靠二老我才得以苟活。媳妇感激不尽,我今日来,不过想表达祝贺之意,待我祝贺完,媳妇甘愿受罚。”我不气不恼,许家母自我入门来就待我好,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是出于同情,但我只要一个同情便好。
许家主本就是一个正直之人,他与父亲交好,听说我能留下一条残命,全仰仗他当时多次入宫求皇帝。
“凌儿,你就留这,旁人不敢说什么,只是这衣服还是有些失了分寸。”许墨的娘略带愧疚的说。
“娘,儿媳此举亦是无奈之举,我平时贯穿的都是黑白那一类肃穆的衣服,我前段日子有伤在身也没来得及准备,只这一件看着颜色还讨喜些,而且我只穿了外罩,娘,你就宽恕我这次。”我对着空气做了做辑,毕竟我看不见。
许老妇人终是个良善之人,二老不做声算是默许。
我就这么端详着赵媚儿,她穿着与我一样的嫁衣,盖头下肯定藏着一张绝美的脸,紧握的拳头证明她一定蹙着眉头在心里咒骂我,疑惑我为何还站的起来,甚至走到这里。
“墨,今日是我嫁于你第五个年头零两个月三天,十五岁之前我把你当做哥哥,十五岁之后我将你视作天地。这五年零两个月三天里,我一直把你当作至宝,悉心照料。还记得你爱吃京城脚下那家被皇上赏赐匾额的店铺的招牌桂花糕,自被御赐之后你便再没吃过。我虚心请教,但厨子的眼睛瞅着皇上与王官大臣,他不肯教我,我就死皮赖脸的住进隔壁客栈,每日子时,上厨子门口等着,拍门,学狗叫,故意惹他清静,一来二去把他惹急了,跑出门给了我一巴掌。我当时男扮女装,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气急了竟用了异能。头发被他披散开来,来往的人骂他打女人。他面上过不去,拉着我进了厨房。可他还是不肯教我,他说我毁了他的清誉,可他不知道外面早已沸沸扬扬,传的却是朱家小姐行为放荡,仰慕御家糕点师却惨遭拒绝。哈哈,我出卖清誉,不过为你爱吃的糕点。回家后,娘骂了我一顿,让我默写妇容妇功一百遍,而你什么都没问,你不知道我为何受辱,我初以为你相信我的人格,现在才明白你根本不在乎我的一切。我将桂花糕递给你的时候,你吃着吃着就笑了,那是你第一次对我笑,你还以为是从厨子那买的,说厨子转了性竟会卖给商贾之人。”我的脸上洋溢的幸福让在场的人晃了眼,仿佛我不是那个家族灭门的女儿,也不是今日大喜之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