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尘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后院的布局。

后院有两个初入口，一个联通前屋销售区，门较窄，只容两个瘦小的人并肩通过，门帘盖了一半遮挡视野；对面还有一个后门，用铁门栓栓住的，铁门和门栓上了层红锈，看起来不是很结实。

赤云的敌意是对前屋发出的。

尘倦打了个手势，示意赤风守后门，他背靠门侧的墙面，手里握紧了吸尘器。

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从门帘后传来，紧接着是一段磕碰声。

怪物碰到了门口的风铃。

一段凌乱的脚步声后，怪物一头撞开门帘，蹒跚地进了后院，是最开始在冒险屋门口看见的，最普通的无头僵尸。

举起双手朝着尘倦的脖子掐了过来。

尘倦轻易躲过，和它拉开距离。

尘倦抡动吸尘器的金属吸头一击打在无头僵尸肩膀上，迅速击倒，再启动吸尘器的按钮。

“呜呜”一声，处理器转动，金属头升温发烫，僵尸迅速软化成一滩青色粘稠胶体，被吸入。

很快前门的僵尸多了起来，赤风来帮忙，留着赤云一个守后门。

处理完第一个僵尸，第二个第三个就越发娴熟，尘倦清理僵尸起来格外顺手，一敲一砸一吸，三步带走，反观赤风，说不上地费劲。

他的吸尘器和僵尸接触后，拖泥带水的，赤风行动的速度明显减缓。

尘倦：“你怎么了？”

赤风急出满脑门的汗。

“他们……他们死前的样子你看不到吗？”

当然看不到，尘倦只是在做简单的体力劳动而已。

赤风顶住压力又吸收了两个无头僵尸，突然惊呼出声，无比振奋：“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问过我，缸中之脑是什么？”

尘倦收拾僵尸的动作一顿，没把胶体吸完就往赤风那边靠过去：“对，你看到什么了？”。

“接走我妹妹的那个项目叫做‘缸中之脑’计划！”

“你还能看到什么？”摸到了任务的门道，尘倦下手更快了。

“这些无头僵尸都是‘缸中之脑’计划的失败品，他们的大脑原本泡在了实验缸里，身体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就这么分开了……”

这些场景赤风仿佛亲眼目睹一般，每次和僵尸的记忆通感他都要难受地干呕。

说着说着赤风开始掉眼泪珠子，

是了，他们好歹还有身体留存呢，那赤云呢？她为什么只剩灵体了？

她又经历了什么？

尘倦的思路被一个又一个撞来的僵尸打断。

别欺负病号啊。

就没有什么能原地超度的办法？

心念一动，功德簿在脑内图景中浮现，笔墨显现出一个数字：37

刹那间，所有行进的僵尸都被按了暂停键，他们后颈处一根淡蓝色的信号线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共同往一个地方收束。

这种牵引人的信号线，赤云的后颈处也有。

尘倦只来得及记住大概的方向，这根线就“啪”地断裂。

所有僵尸都不再动弹，而赤云也不见踪影。

【功德簿：-37*20+40=-700】

【请在脱离副本前使功德簿回归正值，否则将发生不可估计的后果。】

尘倦扫见最后的一句话，没放在心上。

活在当下，操心眼下的事情就够了，明日愁来明日愁。

从脑内图景脱离，尘倦避开地上蔓延的青色胶体，垫着脚在空白地块上往赤风这边来，赤风亲眼看着赤云消失了，不哭不闹的，只是背着他擦眼泪。

“我没事，我们先出去。”赤风道，“消失前妹宝指了方向，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接下来赤风闷头带路，果真在一栋爬满野蔷薇的危楼3层27户看到了一扇蓝色光门。

“这里原本是我家。”赤风道，“这扇门就是出口了。”说罢赤风先走了进去。

尘倦紧跟其后。

本以为他会回到冒险屋的入口。

但不是，他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坐满学生的大学课堂。

他进入了一个新的幻境。

尘倦不动声色地坐下，现在是课堂讨论环节，板书上写着，“宇宙、人、外星人；公园，蚂蚁，人。”两组词。

学生们在讨论，高维宇宙中外星人和人类的关系和相处原则。

从听到的言论而言，大家都倾向于先礼后兵，和平发展。在提及双方力量差距过大的可能性时直接就是三个字“毁灭吧”。

并没有什么新意。

讨论结束后，一个前排学生举手，站起来提问，这个问题在尘倦看来很是怪异“如果人要豢养蚂蚁，但人总是一抬脚就踩死一片，甚至人在豢养蚂蚁的时候经常失去耐心想放任那些愚蠢的蚂蚁去死……该怎么办呢？”

“这位同学，拿蚂蚁只是举个例子方便我们意识到人类在宇宙中的渺小，本身和蚂蚁并无关系，不要问与课堂无关的内容。”

教授如此说了，这个学生却还继续追问：“老师，或许我们可以帮助宇宙中的高维生物建立对于渺小异族的同理心？你觉得可行吗？”

显然，这位同学将他的问题套上宇宙主题的壳子重复了一遍，但仍不在宇宙学的讨论范围内。

教授见他仍是站着，非要一个答案，于是“端来一碗鸡汤”：“建立同情心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他。观他所观，想他所想。”

教授说完学生的身体就坐下了。

但在尘倦眼中，这个学生的魂体仍是站着的，他缓缓转身，背对黑板坐在了桌面上，抬头。

一抬眼锁定了尘倦坐着的位置。

那是又是一张和尘倦本体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嘴型在说，“初次见面，小蚂蚁。”

下一秒尘倦就被踢出了幻境，回到了冒险屋的入口。

*** ***

“你怎么这慢啊。”赤风见他出来赶紧从墙边站起，关切地将他打量了一圈。

“没事，多看了一个节目，出来晚了。”

“节目？”赤风有些紧张，“你遇到其他考验了？”

“不算是……但也算是。”不算是因为幻境里没有任务，也没有人要伤害他，只是让他观看参与其中就送他出来了。

算是因为，那个同学的问题。

根据赤风的经历，冒险屋的素材来源于参与者的真实记忆，就连幻境里出现的鬼魂和无头僵尸都是有出处的、真实存在的。

这点真实尤为可怕。

他说赤风的记忆出现断层，失去了判断和认知形式的能力，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段凭空而出的记忆如果是真的，那么他是谁，曙光慈善会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的提问里谁“高维生物”和“渺小异族”分别指什么就耐人寻味了。

第一个任务里，有和他样貌一致的尘子倦；这次任务又有一个烦恼如何治理渺小异族的高维生物。他们都不约而同找到了他。

万一……他只是说万一，他是尘倦，曾经做过尘子倦，一开始是这个提问的学生……

那……

那想必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面对自己的猜想，尘倦平缓的心率急速上升。

与其重复而乏味，不如置身过去未来的所有可能性里，积攒最丰富的体验。

他极力寻求康复的办法，也是源于此。

如果一生都在轮椅和书房里，未免也太无趣了。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坐在轮椅上他经常为前路的上坡和不平坦的泥巴路感到心累；但在重云笼罩的晦暗不明的高峰前，他经常忽略掉身体的局限性，不甘于仰视，会起一种强烈的念头：

“靠近它、征服它。”

“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赤风眼里，尘倦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神色迷离后逐渐疯狂，看着就像吃了毒蘑菇。

这是什么幻境后遗症吗？

“谢谢你带我来冒险屋，让我看清了一些事。”

尘倦郑重道谢，小孩哥立马变得拧巴，挤出几个无意义的语气词后别过头，小声道，“是我要道谢。我见到了妹妹。”赤风道，“我知道有个地方，1点信用币就能过夜，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