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姝。”

这一声将洛姝喊回了神。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雨声不再扰人，乌云退散，天边漏出光亮。

洛姝抬起头，店内亮堂了不少，她看向池煜。

他似乎来得匆忙，头发上沾了水渍，湿漉漉的，顺着前额滴落在眉尾处，肩上也湿了却全然不顾，只是蹲在她身旁，清晰可见他眼中的关切。

他眼睛里有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染了几分疲惫，身上被雨打湿，瞧着也狼狈。

洛姝心口有些发酸，鼻子也是。

“是你啊……池煜。”

她前倾着上半身，伸出手捧起他的脸，用指腹擦掉他滚落到脸侧的雨滴，仍旧有些恍惚，声音很轻很轻：“你怎么来了？”

池煜不答，更关心她通红的眼睛：“怎么哭了。”

“没哭，你看错了，其实只是有点困。”

洛姝舒展了下筋骨，又没骨头似地躺回单人沙发上，朝他张开怀抱，嘴上却说：“你拉我一下可以吗，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池煜与她静静平视片刻，而后给了她一个拥抱，拥抱了近三秒钟，他把索抱的念头按在自己头上，毕竟他也想靠近：“我想抱你。让我抱会儿吧。”

洛姝摸了摸他略湿的头发，将他箍进臂弯，搂紧了些。

这片刻的温存她要让它永恒，不会再让他久等。

傍晚要关店的时候，糖果店竟罕见地迎来了两位客人，一个小女孩儿和一个看起来像男大的小伙子。

小女儿买到了喜欢的棒棒糖，付完账便一蹦一跳走了，男大在店里转了一圈，随手抓了几把糖来到收银台：“原来的店长不做生意了吗？我之前常来，还是第一次见你。”

洛姝客气地笑了下：“她有事，我帮忙看店。”

“你是店长的朋友吗？”

“是的。”

男生“哦哦”了两声，扫码付款后却没有着急离开，神色不大自然地把手搭在台边，声音也放轻些：“你长得很漂亮。”

洛姝朝男生投去一个善意的笑容：“谢谢。”

然后，对他的夸赞给了同样的回馈：“你长得也很帅。”

“那……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男生的脸有些微微泛红。

楼上传来电吹风的声音，男生抬头看了眼，很快又把目光重心放在洛姝脸上，盯着她漂亮的唇形，期待她的回应。

洛姝笑着指了指楼上，婉拒：“我有男朋友了。”

池煜借用了卫生间洗头，吹头发弄出的声响来自他。

男生默了片刻，点点头，仍不死心：“原来是这样。那加个联系方式也不可以吗，占你个好友位应该不碍事吧？”

洛姝一本正经回答：“抱歉，男朋友是个醋王。”

她还记得很久之前和池煜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她跟班里男生说话被池煜看见了，虽然他没表露出来任何情绪，但洛姝很了解他，一直在旁敲侧击跟那个男生做比较。

后来也是回答了他，洛姝才后知后觉他是吃醋了，也没想到会因为这点小事他会吃醋。还真是可爱。

“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男生难掩失落地离开了。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楼上电吹风的声音消失，接着就是下楼的脚步声。

池煜头发吹了个半干，看见她在对着空气傻笑，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也跟着勾起了唇，“在笑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洛姝收回神，笑容得意，才不告诉他真正原因：“今天赚钱了嘛，当然开心。”

池煜指着柜子里包装最精致的糖果，“那我能买你的开心么。”

洛姝眼睛弯弯：“当然啦。”

池煜扫码转账一气呵成，“这些我都要了。”

与此同时，洛姝听见语音收款提醒——

六位数，五个零。

“你把我这个月的开心都买了耶。”

洛姝双手合十，贴在脸侧，与他距离拉得很近，能闻到他刚洗完头的洗发水味道，他染上了自己的味道。

池煜目光落在她脸上，如实回答：“嗯，我比较贪心。”

“我太开心了，所以——”她说，

“可以吻你吗？”

“可以。”

池煜凑近她，以索吻的姿势仰头去看她的唇，用目光描绘了一千遍，才得以按捺住主动吻上去的冲动，把选择权全权交给她。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他仍是这句。

*

“哥们，咱们这是酒吧，不是糖果店。”

唐烨朝箱子里看了眼，里面全是包装精致的糖果，他随手挑了两颗丢到嘴里，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连味道都没怎么品尝出来就已经把糖咔咔地嚼碎咽进肚子里。

“太齁了。”他点评，然后抓了一把糖丢小李口袋里，“尝尝。”

小李兴致缺缺：“我不爱吃甜的糖。”

唐烨又把糖从他口袋里拿出来丢到吧台上，边吃边疑惑道：“弄这么多糖干嘛，你要发展别的业务啊？”

池煜笑了笑：“照顾洛姝的生意。”

小李忙里抽闲，感叹：“煜哥，你一定能追到嫂子的。”

这话池煜爱听，“借你吉言。”

唐烨知道洛姝在粱城帮赵慕挽看店，他轻啧了两声，“不止齁，还酸。”

小李跃跃欲试：“酸吗，我就喜欢吃酸的，我来尝尝。”

唐烨无语扶额：“你小子干脆别调酒了，去看动画片吧，成吗？”

“那不成啊，就是你不给我开了，煜哥不得给我开咯？”小李在两个老板的脸上来回看着，一下子看到池煜嘴巴上破皮的地方，“嚯”了声：“煜哥，你嘴巴咋破皮了？”

“不小心咬到了。”

“诶——不对劲，给我看看。”唐烨这才注意到池煜的嘴巴异常，他上身前倾，没等凑近，池煜往后仰，笑骂：“滚，离我远点儿。”

唐烨秒懂，笑得暧昧，手放在桌上敲了敲：“不小心～咬到了呢，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聊什么呢，几位。”洛姝从洗手间出来了，坐在池煜的旁边。

小李嘴快，说：“我们正问煜哥嘴巴怎么破皮了呢，煜哥说不小心咬到了。”

唐烨再次扶额，替洛姝和池煜尴尬了两秒，而后清了清喉咙，没接茬。

“不过幸好煜哥不怎么吃辣，要不然得疼死。”小李补充了一句。

罪魁祸首洛姝低头笑了笑没应声，她侧身看向台上那个脸长得不错的吉他手，他很瘦，穿得很摇滚却弹着轻柔小调。

这种反差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池煜一直看着自己，她回过神，指了指他破皮的唇，坏笑了下，随口说：“你最近得吃点清淡的了。”

池煜挺直上半身，完完全全挡住她视线，漂亮的杏眼很浅地弯了下，语气很平常：“不，我选择吃醋。”

洛姝听懂了他的画外音，长长地“哦”了声，意有所指：“那要变成醋王了。”

“啊？”小李不解风情，小李震惊，“煜哥，吃醋也会比较烧嘴吧？”

“噗——”

唐烨差点因他的话被酒呛死，他真听不下去了，此时此刻很想指着小李说，你听不懂他俩在打情骂俏吗？！

“再说话，提成倒扣五百。”唐烨冷漠无情地说完，给了池煜一个“兄弟我能帮你的就这些”的眼神。

小李有怨言但不敢忤逆，唐烨也不再逗留，端着酒杯去卡座跟老熟人碰杯，吧台位就剩池煜和洛姝两个人。

池煜依然坐得笔直，不让洛姝看那个长得还不错的吉他手。

“你坐那么直干嘛？”洛姝明知故问。

池煜不买账，“站有站样坐有坐样，你不是从小就知道吗。”

洛姝不兜圈子了，侧目望过去，看见了吉他手微卷的头发，其实她也不是觉得有多好看，就是想逗逗池煜而已，故作敷衍：“知道知道。”

“你看我不好吗。”

他略带孩子气地说，“我离你这么近——”

话没能说完，被酒瓶砸地的巨大声响打断，洛姝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朝声源处看去。

九点钟方向的卡座，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大着舌头，握着瓶身，用碎裂的那一头指着对面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漂亮姑娘，怒气冲冲道：“都跟我出来喝酒了还装什么清高啊，摸个手都不行，他妈的跟老子欲擒故纵是吧！”

唐烨离得最近，他把女孩儿护在自己身后，对喝醉的男人赔着笑，打着圆场：“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发什么火呢？和气生财哈。”

男人呸了声，口中发出腐烂的酒气恶臭味，脸红脖子粗道：“你谁啊，管什么闲事！”

原本还在各自位置上谈笑的客人们立刻噤声，开始往别的地方躲，生怕男人情绪不稳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我过去一下。”

池煜安抚地拍了下洛姝的肩膀，当即站起来朝那边走，洛姝慌忙跟在他身后。

唐烨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公共场合，还请注意点分寸，否则我要报警了。”

男人酒气冲天：“有你什么事，你他妈谁啊，吃饱了撑得吧管老子这么多！有本事去报警啊，让他们来抓我。”

他捏着酒瓶再次砸在地上，出言不逊：“给老子滚边儿去，有你什么事！”

漂亮姑娘被吓得尖叫，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周围的人也因她这一声吓得倒抽气，走得走跑得跑，场面立刻骚乱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把那个姑娘扶起，全都置身事外。

洛姝实在看不下去，小跑过去将那女孩儿扶起来，轻声说：“你还好吗，自己能站起来吗？”

“谢谢……”

女生埋着头，不停地道谢，脸色惨白地跟洛姝朝反方向走。

洛姝扶着她，回头担忧地看了眼池煜，他离那个男人太近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提醒：“池煜，你躲远点儿。”

“他妈的……”

男人瞥见女生的背影，暴喝：“臭婊子你给我站住，还敢跑？”

他想追出去，奈何喝得太多脚步虚浮，脚一歪朝地上摔去，手中的瓶子抛出弧线，直直朝向洛姝的方向扔过去。

唐烨正在打电话和警方交涉，被这一刻的意外惊地张大嘴巴，迈开了步子，大吼：“我靠，洛姝快往旁边躲一下！”

小李也慌忙跑过来，大喊：“洛洛姐，快闪开！”

耳边全是尖叫。

洛姝突然在这一刻耳鸣，耳朵嗡嗡响，她有些迟钝地抬起手去捂那只耳朵，直直地盯着朝自己飞来的碎瓶子，完全来不及做出相对应的反应。

就在她下意识要捂住脸，闭上眼睛的那一霎，鼻尖嗅到了自己常用的洗发水味，接着就是一只胳膊搂紧自己的腰，整个人被按在温暖的怀抱里，耳朵紧贴着他的心口。

扑通、扑通。

强有力的心跳声震着她那只完好的耳朵。

几乎是同一时刻，瓶子落地。

砰！

碎酒瓶因外力转移了方向，摔得四分五裂。